韓甲覺得近幾天自己的運氣相當背。
狩獵隊出來轉悠三天裡,就抓到了一窩田鼠,他不得不帶著其他人,往平常不常涉足的平晉山東麵靠近了些。
但他們也不敢太逾矩。
在平晉山附近生活了幾十年,他們太懂得哪裡是那些戎人經常活動的地盤。
看了看天色,韓甲伸手阻止了眾人繼續前行,囑咐道:“好了,今天我們就在這一片找找。記住,不要再往東走了,要是遇到戎族人,那麻煩就大了。”
眾人點了點頭,按照以往的習慣各自分散開來,尋找著可能存在的食物。
擴大搜尋範圍確實會有驚喜的收獲,很快,韓甲的弟弟韓乙發現了一個田鼠洞!
他直接堵住了洞口,開始用特製的一種捕鼠杆往洞裡麵掏著。
這些人捕鼠的手藝都是祖傳的,很快,韓乙抓到了兩隻灰不溜秋的田鼠。正當他得意間,洞中居然躥出了第三隻肥田鼠。
它身子肥碩,速度卻十分敏捷,趁著韓乙高興的關頭,直接跑了出去。
韓乙見狀,當即放下已經被捆住的獵物,拎起工具追了上去。
其他人見狀,也圍過來一起幫忙。
韓甲被這點動靜驚動,轉頭看去,突然皺了皺眉。
因為那隻田鼠逃竄的方向,正是他方才叮囑過眾人不能過去的東麵。
可一整天未有收獲的人,早已經忘了他那句話。
韓甲想了想,歎了口氣也跟著追了上去。
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他根本不敢大聲呼喊。聲音會順著風傳到很遠的地方,被虎視眈眈的狩獵者捕捉到。
田鼠越過一處矮坡,韓乙不管不顧地跟著往下跳,發出一聲“噗通”的響聲。
韓甲來到他身邊時,就看到他口鼻都是鮮血,卻咧著嘴笑得開懷。
見韓甲到來,韓乙還舉起田鼠炫耀道:“哥,你看這隻多肥!”
韓甲想幫他擦擦口鼻間的鮮血,但是自己的衣服實在是太破爛。
他頓了頓,隻能從旁邊揪了一把野草,給韓乙處理了一下:“你看看你自己,都摔出血了。”
韓乙一邊用舌頭在這裡嘴裡尋找傷口,一邊“嘿嘿”笑道:“沒事,小事情,等過幾天它自己就會好了。”
他將已經被砸暈過去的田鼠用野草係到自己腰間,道:“有吃的比什麼都重要。要是沒有東西吃,挨不過冬天,才會死呢。”
兩兄弟原本還有一對弟妹,但就是因為沒有挨過去年的冰雪,永遠留在了冬天裡。
自從那一次之後,韓乙找起東西來就變得愈發不管不顧了,連遭遇到狼群,都敢當先撲上去。
韓甲歎了一口氣。
兩人與趕過來的其他人交代了一下傷勢,讓他們不用擔心,便準備回去了。
但突然,韓甲低喝一聲:“趴下。”
所有人像演練了千百遍一般,直接就地趴伏下去。
他們太熟悉隱蔽的方法,加上身上的裝束也經過處理,很快就將自己藏進茫茫的草原上。
不過幾息之後,東麵出現了兩個互相追逐的戎族人。
察覺身邊的弟弟身體一僵,韓甲低聲安慰道:“彆怕,他們離我們很遠,不會發現我們的。”
韓乙眼神一直定定地看著那兩個人。
半晌,他喉嚨嘶啞道:“哥……哥!那個人,好像看到我們了。”
韓甲正埋著頭,聞言一愣:“怎麼可能。”
他小心地抬起頭,果然見到兩個原本兀自追逐的戎人已經停了下來,定定地看著他們所在的方向。
韓甲心頭一緊。
他竭力地平穩著呼吸,給身後的人比了個稍安勿躁,找機會逃脫的手勢。
兩個騎著馬的戎人開始交談起來,韓甲越發肯定,自己人已經暴露了。
可是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麼自己已經提前聽到馬蹄聲,也提前帶人做了掩護,還是會被人發現?
難道那兩個戎族人的眼睛,比蒼鷹還要銳利?
但他根本沒有時間考慮太多,緊接著,他聽到三聲短而急促的哨笛音從兩個戎人那邊傳出!
那是報信的響聲。
韓甲再也隱藏不下去了,喊了一聲“跑”,隨即解除了偽裝狀態,開始往西邊狂奔。
跟著他來的這一群人也開始動起來,熟練地往回奔逃。
見這群人開始逃跑,格爾和莫林也等不及了。
“追上去,彆讓他們跑了!”格爾對著莫林吩咐:“這茫茫草原的,要是丟了人,可是難找!”
莫林頷首道:“好!”
兩條腿的總比不上四條腿,很快,為了掩護其他人逃跑,韓甲和韓乙直接被抓住了。
他們糾纏住格爾和莫林,給其他人創造了絕佳的逃脫時機。
於是,等到一個十人戎族隊伍應召來到此處時,其他人已經影都不見一個了。
莫林將被製服住的韓乙壓到格爾麵前,啐了聲:“呸,跑得真快。”
姍姍來遲的支援小隊策馬往韓甲同伴逃竄的方向追了一會,片刻後回轉,對著格爾搖搖頭:“統領,沒有。根本沒人。”
格爾朝他們點點頭:“算了,他們特彆擅長隱藏,剛才要不是莫林這小子眼尖,估計我們也發現不了他們。”
因為這個部隊都是戎族人,他們雖然都會盛朝話,但一般內部還是習慣用戎語交談。
與自己的屬下交換完信息,格爾把目光放到了擒住的兩個人身上。
他想了想,換了盛朝的語言,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韓甲和韓乙有些詫異地對視了一眼。
格爾的盛朝話說得相當好,因為跟隨的是戚遊,他的官話帶著點北安的調子。
這是中原腹地一帶特有的口音,韓甲從未聽過。他覺得這種音調有些奇怪,但奇異地並不感到違和。
但是兩人對著格爾這群戎人十分戒備,緊閉著嘴沒有回話。
格爾於是換成戎族語,又問了一遍。
韓甲和韓乙依舊一言不發。
格爾便知道,兩人這是不準備合作了。
“你們倒是有骨氣?知不知道如果不說話,會有什麼後果?”他半真半假地威脅著,推著兩人往自己臨時的駐紮地走。
格爾這批人,其實有點習慣被盛朝人這樣對待了。
他們畢竟是戎人,除了知曉他們身份的,其他盛朝人都對他們沒有好臉。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格爾沒辦法了。
他帶出來的隊伍中,其實還有一個盛朝人。
這個人是個大夫。
之前曹覓給戚遊軍中送來隨身藥包的時候,提過隨戰軍醫這個概念。戚遊為了此次征戰準備良多,其中就包括了一隊醫療兵。
所以像格爾這種奉命出來偵查的隊伍,此次執行任務,也帶了一個大夫跟隨在隊伍中。
當然,這些大夫在軍中非常受歡迎,格爾對願意到戎族隊伍中來的胡三七更是尊敬有加。
近來因為他這支隊伍任務簡單,根本不存在什麼傷員,胡三七已經閒得發慌。
格爾準備將人送過去,一為審訊,看看能不能問出點什麼來,二來,也算是為胡三七解解悶。
所以,當韓家兩兄弟被帶到他們暫時駐紮的地點,以為自己今天要被當成是兩腳羊吃掉時,卻驚詫地看到一個盛朝青年迤迤然地穿梭於一群戎族壯漢中,趾高氣昂地教訓著人。
“這指甲草,要連根一起拔上來,我昨晚才教過,你都忘了嗎?!”胡三七瞪了麵前的戎兵一眼,“你這采回來的一點用都沒有!”
監視平晉山的工作並不繁重,難得深入草原一趟,胡三七便指使了幾個輪休的人出去,幫忙尋找幾種草原上特有的藥材。
被訓的戎兵大氣都不敢喘:“胡,胡大夫……我,我給忘了……”
胡三七不客氣地用戒尺拍了一下他的手掌:“你得長長教訓,下次可不能弄錯了。”
戎兵連忙唯唯諾諾地點頭,隨後逃跑一般溜走了。
格爾本來是抓了人,準備來邀功的。
但他一看胡三七這幅生氣的模樣,頓時有點不敢上去觸黴頭了。
但胡三七搶先一步看到了他們,放下手裡的事情走了過來。
韓甲和韓乙心中十分詫異。
他們根本理不清楚如今的狀況。
在戎族堆裡麵,居然出現了一個盛朝大夫。
但兩人很快意識到,這個大夫,應該就是老人們口中“投敵的奸細”!為了榮華富貴,某些盛朝人已經忘記了自己的根,淪為戎族的奴隸,為戎族效命。
想到這裡,兩兄弟對視了一眼。
很快,他們麵上的表情從疑惑轉為憤怒,恨恨地瞪向胡三七。
韓甲在心中堅定地默念道:“無論待會這個下作的小人使出什麼招式,我都不會動搖自己的信念,跟他一樣,成為戎族的走狗!”
他正這樣想著,胡三七已經走近了。
韓甲肅著臉,就等著他吐出誘惑的蒙騙之語,自己好將嘴裡的唾沫狠狠啐在他臉上。
胡三七在離他們五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突然捏了捏鼻子,對著格爾怒喝道:“你們帶回來兩個什麼東西?這麼臟!”
他受不住似的直發抖,又說道:“你們知不知道這兩人身上有多少致病菌?
“處理不好要浪費多少藥材?”
格爾也愣住了。
他突然想起最新發布的軍中衛生守則,弱弱地朝著胡三七詢問道:“大……大夫,那,那這個怎麼辦?”
胡三七已經控製不住自己了。
他原地一跳腳,指著韓甲和韓乙道:“這還需要我教你嗎?你這陣子的衛生課都白上了對吧?
“把他們弄下去,洗刷乾淨再帶回來!”
格爾嚇得脖子一縮,回過神來過連連點頭,道:“好的,好的,我馬上去辦。”
於是,自認做好了“抵禦誘惑”準備的韓甲兩兄弟,突然一臉發蒙地又被帶走了。
他們看著神氣得不行的胡三七,和屁都不敢放一個的格爾,陡然間意識到自己可能……誤會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