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錦囊之前,戚遊停頓了一下。
說起來,現在這個情況於他而言,其實遠遠不到“難以抉擇的生死問題”這種程度。
賜死的命令比他想象中來得更快,更直接,但並非完全超出他的預料——
他心中,其實早有答案。
但思索一陣,戚遊還是決定按照心意,繼續解開錦囊上的係帶。
他無比肯定,在這個時候,他強烈渴望得到自家王妃的陪伴與支持。
而顯然,王妃如今身在拒戎,隻能讓這個小小的錦囊,暫時替代一下了。
他忽略掉耳邊越來越急的催促歌謠,迤迤然打開了紙條。
紙條上寥寥幾語,他一眼就看完了。
呆愣了幾秒,戚遊回過神來,取來屋中的火折子,將紙條點燃。
烈焰很快吻上那片白紙黑墨,以為摧毀一切能令自己永垂不朽。但當紙張燃燒殆儘,它也一同化為灰沫。
戚遊沒有再猶豫,他來到桌邊,端起那杯鴆酒。
房屋外幾十雙眼睛都緊張地盯了過來,就等著他勸了最後的體麵。
但北安王輕笑一聲,抬手一揚,直接將酒樽擲到了牆上。
“砰”地一聲,不僅是酒樽落地,亦是屋外祝炎下屬闖進來時發出的聲響。
“北安王,你這是什麼意思?”他瞪著眼,指著灑了一地的鴆酒,“你這是想要抗旨嗎?”
但他根本沒時間等待戚遊的回應,在他說完這句話的下一刻,原本等到院外的管家,已經帶著親兵們衝了進來。
戚六當先破窗而入,不用戚遊親自動手,直接以膝抵背,死死壓製住了這個膽敢冒犯自己主子的來使。
不過小半盞茶的功夫,情況已經被控製住。
管家送來一條乾淨的濕帕子:“王爺。”
戚遊將帕子接過,擦了擦自己方才被鴆酒灑上的幾根手指。
他提步向外,管家亦緊隨在後,邊跟邊彙報:“朝廷來使一行五十二人,王府已經全部緝拿。屬下會派人加緊拷問,找出汙蔑……”
“不用了。”戚遊將帕子還回管家手中。
在管家疑惑的眼神中,他淡淡吩咐道:“直接都殺了吧。”
管家一愣,正想再問清楚,卻見戚遊擺了擺手。
他便不再踟躕,順應戚遊的話退了下去。
戚遊繼續往前,無意間踩折了地上一段枯枝。
但他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反而繼續穩步向前,一邊在腦海中回憶著那張紙條上的話,一邊喃喃道:“……戚瑞有真龍命格?”
寫下紙條的王妃並不在此處,無人能回應他這個問題。
北安王勾了勾唇角,突然又自問:“那……本王呢?”
那日黃昏,遼州今年第一場雪終於沒再延期,循著節氣如約而至。
紛紛揚揚的鵝毛落了一夜,沒能遮蓋住王府中的血紅。
——
趁著雪未封路,戚遊傳信去了拒戎,將曹覓和四個孩子接了過來。
之前他一直盯著戎族的事情,加上朝廷派的人在康城虎視眈眈,這才一直沒讓曹覓幾人回來。
如今遼州暗藏的釘子已經被他親自肅清過一遍,戎族的事情也告一段落,戚遊自然不忍妻兒還留在拒戎受苦。
曹覓在拒戎,其實斷斷續續一直有聽過康城這邊的消息,知道戚遊無礙。
但是當她掀開車簾,看到與離開前一般無二的北安王,還是抑製不住內心的慶幸與喜悅。
比她更急切的又長高一些的王府小千金。
被曹覓擋在車廂內,什麼都沒看到就“爹爹,爹爹”地直叫喚。
戚遊將母女兩接下車,轉身又帶上三個男孩,一同步入王府。
管家和戚六帶著留在康城的仆役在沿途行禮,戚安長長歎出一口氣:“哎,終於回來了!”
“我還以為你更喜歡拒戎。”曹覓笑道:“所以你也盼望著回來嗎?”
“嗯。”戚安點點頭。
他直白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拒戎那邊,戎族都被父親趕跑了,現在雷厲叔叔在懾戎那邊忙活,都在準備通商的事情,一點都不好玩。”
說完,他抬頭詢問自家父親:“父親,我們回到康城,您是不是就是要去平叛了?”
戚遊還未回答,戚瑞便看他一眼,道:“平什麼叛?閔州那群叛軍已經快被陳賀將軍拿下了。
“父親就算現在就過去,也趕不上了。”
“啊?拿下了嗎?”戚安擰著眉思索道。
半晌,他終於確認這個事實,又轉而問道:“那……那彆的州府呢?
“除了閔州,總會有彆的地方吧?”
戚遊這時候才笑了笑,道:“嗯,彆的地方也有叛亂。”
“嗯!”戚安重重點了一下頭,眼睛發亮地看著戚遊,“叛亂在何處?父親還要出發平叛嗎?
“我和大哥現在馬兒已經騎得很好了,這一次,能不能帶我們一起去?”
戚遊揉了揉他的發頂。
他目視前方,邊走邊回答道:“叛亂在……錦州。”
“錦州?”他這話一出,不僅戚安,就連後麵的曹覓和戚瑞也一起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