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叫的人是穆拉的妻子阿法芙, 前些日子她被騎士隊帶到邊陲鎮做飯,惦記著這幾天丈夫就該跟著商隊的人回來,所以今天有騎士回青石城, 她就想方設法地跟了回來。
誰知道?才回來就聽說穆拉挨了監工的鞭子, 被扔去了板棚裡頭?, 她連忙跑去看, 一進板棚,就發現穆拉已經燒得滿臉通紅, 怎麼叫都不醒,後背上的鞭傷濕粘一片,已經有了膿水。
阿法芙頓時就慌了。她見?過受傷的人,這樣的傷口,如果?沒有聖水來洗,最後都會潰爛流膿, 而人則高?熱不退,直到死去。
可?是, 她去哪兒弄聖水呢?想找彆人幫忙, 卻有奴隸悄悄告訴她,穆拉是詆毀剛接回來的伯爵小姐,才被監工抽了鞭子的。
詆毀伯爵小姐!阿芙拉都愣住了。她不知道?哪來的伯爵小姐,但她知道?詆毀貴族——尤其是奴隸詆毀自己的主人,割了舌頭?或者吊死都是有可?能的。監工抽了鞭子又把?人扔在板棚裡不管不問, 恐怕就是要看著穆拉死的。
她也是個奴隸,她能做什麼呢?阿芙拉絕望地哭了起來,正?哭得傷心,就聽見?有人把?半掩的板棚門?推開,走?了進來:“怎麼回事?”
這事兒監工是知道?的, 雖然抽穆拉鞭子的人不是他,但因為穆拉是詆毀伯爵小姐為女巫才挨的鞭子,跟他吵架的老奴隸把?這事兒傳得儘人皆知,所以他自然也知道?了,此時便?不屑地說了這事,又道?:“小姐彆管他,這種人,割了他舌頭?吊死都是應該的!”
陸希皺皺眉頭?:“讓我看看吧。”
“小姐——”監工不明所以,“他敢詆毀小姐……”不管伯爵小姐是不是真的會煉金術,也不管她做出來的“煉金藥水”是不是很像女巫用的魔藥,但穆拉敢這樣冒犯伯爵小姐,就該打死!
陸希知道?跟監工講什麼“罪不至死”是沒用的,人權啥的就更彆說了,對他們?來說奴隸等同於牛馬——哦不對,可?能還?不如牛馬,至少是比不上騎士們?的半鱗馬的——根本就不算個人,更彆說有什麼權利了。
這也就難怪教會有生存的基礎,至少
人家還?喊個“主的麵?前人人平等”呢,雖然這平等有多平,那就很難說了。
陸希心裡感歎,臉上卻是淡淡的:“現在咱們?長雲領缺的就是人,這樣的壯年奴隸可?不能隨便?弄死,不然誰來乾活呢?”
這話監工倒覺得非常有道?理?:“小姐說的是。不過……”看這奴隸的樣兒,不像活得了的啊。
陸希已經走?過去檢查穆拉了。其實都不用怎麼仔細看,一瞧那後背就知道?是傷口感染了。陸希看著燒得滿臉通紅的穆拉,還?有粘在他身?上的發黴的稻草和那件不乾淨的衣服,忍不住按了按太陽穴:“找間乾淨的屋子把?人抬進去。”
如果?這時候有酒精就好了。陸希雖然明知道?可?能失望,但還?是問了問琳。
答案果?然令她失望了。光明大陸的酒基本上就是葡萄酒與麥酒,隻有在黃金領這樣糧食產量特彆高?的地方,才有糧食酒的釀製,釀出來的酒倒是很“夠味”,但產量少,價格高?,且因為酒坊都屬於領主,出的酒除了進貢皇室,基本都是自己珍藏,在宴客的時候才拿出來,以提高?自家宴會的身?價。
畢竟這樣不缺糧食的大貴族也不缺錢,反而覺得什麼出產都拿來賣錢是商人的行徑,有失貴族身?份。
至於長雲領,本來就缺糧,自然不會釀這樣的酒,都是從外頭?買酒。不過因為馮特伯爵中了詛咒之後不合適喝酒,玫瑰城堡也不舉行什麼宴會,所以需要的酒也並不多。
至於說酒精——琳表示沒聽說過。
陸希不禁有點埋怨芭芭拉。老鄉穿過來一趟,怎麼不搞酒精的呢?彆的不說,這些騎士們?受傷也用得著嘛。
但是現在埋怨也沒用了,就城堡裡這點葡萄酒,用來提煉酒精根本不劃算,而且也來不及,陸希隻能換個辦法。
“用,用鹽?”琳這麼沉穩的人都忍不住睜大了眼睛,“要廚房裡的精鹽?”
監工也張大了嘴合不攏。精鹽,那可?是隻供貴族用的鹽啊!就是他們?這些監工管事什麼的,家裡吃的還?是粗鹽,更不用說奴隸們?了——豆子湯裡能加把?苦鹽已經是好的。
那精鹽都是用神術提煉出來的,一小瓶就
值幾枚金幣呢,用這個精鹽來泡在水裡,給這個奴隸洗傷口?一個奴隸才值幾個錢呢!
琳也是這麼想的。而且廚娘把?精鹽看得比自己的肉都重要,除非伯頓管家發話,否則誰問她要她都不會給的。但是如果?告訴伯頓管家,管家會答應嗎?
“他會答應的。”陸希一邊檢查穆拉的傷口,一邊說道?,“另外,給我拿幾根針來。告訴管家,我在試驗治外傷的辦法,也許可?以替代聖水呢。”不用聖水來治外傷,這可?不隻是奴隸能用,騎士們?也能用的。
琳於是飛快地跑了,陸希又指揮人去燒開水,再去河邊扒了柳樹皮來煎上,另外準備乾淨的布,頓時眾人好一通忙亂。
過了一會兒,琳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果?然帶了一瓶精鹽和幾根縫衣針。把?東西交給陸希的時候,她都有點手抖,精鹽固然很貴,這針也不便?宜啊,她在城堡裡做幾年的工,都掙不到這些呢。
阿芙拉端著一盆燒開之後又晾涼的水,一進板棚,就看見?陸希把?縫衣針在火上燒了燒,然後去戳穆拉的傷口,頓時就哆嗦了一下。
“端穩了,彆灑了水。”陸希用眼角餘光飄了她一下,手上絲毫不停,把?已經嵌在傷口裡的布絲一根根挑出來。
莉斯連忙過去接水盆,順便?離開穆拉身?邊。穆拉那後背血肉模糊的,她連看都不太敢看,更不知道?小姐是怎麼能麵?不改色地撥開傷處,又準又快地將裡頭?那被膿血浸透了的布絲挑出來的。
小姐以前在農莊上,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啊?沒有多少閱曆的小女仆忍不住想——難道?天天都在給人挑傷口嗎?
陸希可?不知道?小女仆在胡思亂想什麼,挑乾淨傷口裡的雜物,她就兌起生理?鹽水來——現在既沒有碘伏又沒有過氧化氫,也隻好上鹽水了,就是穆拉要多受點罪。
果?然,鹽水往傷口上一衝,穆拉即使在高?燒昏迷中都掙紮起來。阿芙拉淚流滿麵?,女仆們?扭著頭?不敢看,連被陸希叫來按住穆拉的監工都覺得後背發緊。唯有陸希不為所動,翻著傷口又衝又洗,直到汙物膿血都被衝乾淨,傷口處的肉都有些泛白,她才終於停手,
用開水煮過又烤乾的新麻布輕輕包住傷口,再把?煎出來的柳樹皮水給穆拉灌了下去。
監工看著那瓶用得乾乾淨淨的精鹽,忍不住咧了咧嘴——又是精鹽又是新麻布,哎喲,這錢都夠買三個奴隸的了!
陸希其實也有點無奈,鹽太貴了啊!要是換她那時候,幾塊錢一大袋,還?不隨便?用?這可?倒好,清一次創幾枚金幣,就算她不肉疼,那也得有那麼多精鹽給她用啊。
就這次從海風郡買回來的鹽,供給城堡裡廚房的當然是精鹽,但分到給監工管事們?這一檔的就是顏色有些灰黃的粗鹽了,再往下,就隻剩下了那種成塊的,味道?甚至有些發苦的苦鹽,這些鹽分給平民們?,如有剩下的,奴隸們?的飯菜裡也能見?點鹹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