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特伯爵過敏了。
“為?什麼?會這樣!”約翰一個中級騎士, 硬是嘴角生出了一圈燎泡,兩眼血紅,從前?的穩重已經全不知拋到哪裡去了, “不是已經好起來了?”
這是他親眼看見的, 馬血清注射進伯爵大人的身體之後, 伯爵大人確確實實是好轉了, 肌肉不再那麼?驚人地僵直痙攣,柯恩大主教也說體內的邪毒在減少, 就像那個打水的傷者一樣。
現在那個傷者已經完全恢複,甚至自己走回家去了,為?什麼?伯爵大人卻突然又惡化了?
“可是——”柯恩大主教眉頭緊皺,看著陸希,“體內的邪毒並沒有增加,情況怎麼?會是這樣?”完全不該啊, 應該好轉才?是。
陸希當然知道是什麼?情況,但是她現在沒有抗過敏的藥。過敏不是沒有辦法, 隻要馮特伯爵能抗過這一會兒, 可以用脫敏注射法,但是必須要抗過這一會兒……
什麼?都?沒有,她沒有任何?抗過敏藥,而且就算她能想出來,現做也來不及。
不, 還有一種?,還有一種?藥是現成的——腎上腺皮質激素!
“大主教,您知道腎臟的吧?”陸希雙手直接壓上了柯恩大主教後腰,“在這裡,脊柱左右各有一個。”
這個柯恩大主教當然知道, 豬牛羊肚子裡的東西貴族們不吃,但平民可是求之不得,柯恩大主教苦行的時候,甚至被診治的病人請吃過雜碎湯,裡麵就包括腎臟、心、肝之類。
“在腎臟上方,筋膜和脂肪包裹的兩個組織,叫做腎上腺。”陸希直接拿過筆和紙,開始在上麵繪圖,“腎上腺內部稱為?髓質,周圍則稱為?皮質。它是人體重要的內分泌器官,髓質與?皮質各自分泌出不同的物質,調節著人的身體。”
“在這個時候——”陸希抬頭看向柯恩大主教,“如果腎上腺皮質分泌足夠的物質,就是現在能救伯爵大人的藥。”
柯恩大主教的目光本來有些?遊移,他不能第二次打斷伯爵小姐,但內心又不無抗拒。但是當陸希開始畫圖的時候,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追了過去,再也沒法移開。
腎,他知道,而且因為?行醫經
驗多,他還隱約知道腎與?小便有關,但並不知道,腎居然還有這麼?個連帶的組織,而且看著這麼?小的一塊,竟然有如此?重要的功能!
柯恩大主教的手不由自主地就放到馮特伯爵兩邊腰間了——腎上腺,皮質——雖然他還不太清楚,分泌的物質究竟是什麼?,又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救馮特伯爵的命。
白光濃鬱如同有形一般,湧進了馮特伯爵體內……
“伯爵大人!”約翰俯身下去,聲音微微有些?發顫,“您,您醒了?”
柯恩大主教後退了一步,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在他身周,白光已經無法壓製,一層層如海浪般湧出,充滿了整間屋子,甚至湧出了門外,覆蓋了幾匹半鱗馬所?在的位置——兩匹之前?還有些?跛行的馬發出歡快的噅噅聲,興奮地踢了踢原本不靈活的腿。
馮特伯爵嘴唇張開一條細縫,發出的聲音十分含糊,但大家還是都?聽懂了:“紅衣……主教……”
到底是晉升了。柯恩大主教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什麼?心情,連壓製都?壓製不住的晉升,這是神的意願嗎?還是他自己內心的意願呢?
約翰的反應最?為?正?常,聽到紅衣主教這個詞,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柯恩大人,伯爵大人的病……”晉升為?紅衣主教了總能治了吧?那個什麼?血清真的太嚇人了。
柯恩大主教有些?尷尬地看向陸希:“伯爵小姐,那個——白細胞……”其實在晉升之後,他已經第一時間感應了自己的身體,然而並沒有在血液中感應到有什麼?“細胞”,更不可能分辨出白細胞是哪一種?。
陸希也有些?驚訝,沒想到柯恩大主教竟然真的晉升了。但問題是,白細胞現在也治不了破傷風。
破傷風梭菌其實本身並不致病,是它大量繁殖時產生的毒素進入血液,才?導致了破傷風症。以馮特伯爵的情況,現在毒素已經大量產生,所?以僅僅是消滅致病原已經不夠,重要的是中和毒素。
“還要注射血清?”約翰感覺自己的神經都?要被折騰出問題了。他一向是個沉穩的人,然而親眼看著馮特伯爵病情起伏,那種?有了希望又被迎頭一盆冰水澆下來的
感覺——好吧,作為?中級騎士,被澆一頭冰水其實也不如他剛才?看見馮特伯爵休克過去那麼?刺激,結果現在還是要注射!
“可以采用脫敏法。”陸希安慰他,“再說,還有柯恩大人在,可以一起治療。”
脫敏法其實就是把一次注射的劑量用生理鹽水稀釋,分成數次小劑量注射,讓身體逐漸適應。現在柯恩大主教晉級之後,陸希的把握更大了一些?——神術加藥物,完全可以徹底消除馮特伯爵體內的“詛咒”。雖然這次發作實在是聲勢驚人,但現在看來預後可能很不錯。
事情正?如陸希預料一般,分次注射之後,馮特伯爵再也沒有強烈的過敏反應,倒是病情眼看著好轉。大騎士的身體素質終於表現出來,一天一夜的四次注射之後,他已經能夠正?常說話,柯恩大主教也宣布,血液之中的邪毒幾乎消失,剩下的隻要好好休養即可。
“所?以,這個詛咒叫做——破傷風?”馮特伯爵靠坐在床上——他已經從隔離地搬回了柳河鎮的府邸,人瘦了一圈,精神卻很好。
“差不多就是這樣……”陸希雖然不知道詛咒這玩藝是怎麼?種?下的,但破傷風是怎麼?得的她卻很清楚,“生鏽的鐵器很容易感染破傷風,傷口越小越深,越是危險。”
馮特伯爵微微地點?了點?頭。他有記憶,當時他確實覺得小腿上被刺了一下,但因為?傷口實在太小,甚至血都?沒流多少就自愈了。對於久經戰陣的他來說,什麼?樣的傷沒受過,自然不會把這麼?一個針眼似的傷口放在眼裡,卻沒想到詛咒就是這樣埋下的。
但是——馮特伯爵嘴唇微動,到嘴的話卻變成了:“辛苦你了。”
罷了,不必再問了。約翰已經告訴過他,這些?天治療他的都?是什麼?藥——青黴裡提煉出來的青黴素,讓馬得病再痊愈之後抽出的馬血清,隨便哪一樣聽起來都?像是魔藥,可是卻把他治好了。
大騎士對自己的身體感覺十分敏銳,他能肯定,體內的詛咒已經完全消失了。這麼?一場轟轟烈烈的爆發——那個蛙形怪物就是來誘發他的詛咒的——他幾乎已經死去,結果卻是詛咒被消解了。
這樣
的結果,絕不像教會說的那樣,什麼?魔藥隻是借助魔鬼的力量騙人,讓人以為?自己病好,之後卻會被魔鬼漸漸吞噬生命。要麼?他的女兒用的根本不是魔藥,要麼?就是魔藥根本不像教會說的那樣。
“這種?藥……”馮特伯爵沉吟一下,“是什麼?樣的傷都?能治嗎?”如果是這樣,那以後豈不是不用怕再受傷了?
“唔——”陸希不得不承認,“不是的。”在廣適性這一點?上,她的藥確實不如聖光。
馮特伯爵稍微有點?失望,但並沒有說什麼?。能消除紅衣主教都?無法解除的詛咒,還要怎麼?樣呢?更何?況那個青黴素還治好了另外一個人,足以證明?它的作用了。
說到另一個傷者,陸希還有問題呢:“那個打水的人是感染了一種?叫做‘海洋創傷弧菌’的東西,跟您的病是完全不同的,跟那位得上肺炎的騎士也不一樣。”
“海洋創傷……弧形蘑菇?”馮特伯爵念出這個長長的詞組,表情有點?古怪,“蘑菇?”
“就是——本質上,這些?東西就是極微小的蘑菇。”陸希想起了海因裡希說過的話,隨口答道,“比如說食腦菇,就是把它的種?子播灑出來,從人的七竅中紮根。這些?細菌也是同樣的道理,所?以雖然模樣不同,但其實都?可以歸為?一類。”
“食腦菇——”馮特伯爵這次倒皺起了眉,“你見過食腦菇?”
“這倒沒有,隻是聽說過……”陸希覺得不對勁,“怎麼?了?”
“食腦菇隻在無儘深淵裡生長——”馮特伯爵審視她,“你是聽誰說的?那個人又是怎麼?知道的?”
啊這,這就尷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