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聖女之力(五)(2 / 2)

灰羽沉著臉上前一步:“都走開!沒長耳朵嗎?讓你們去找牧師!”他瞪著幾個男人,唰地抽出了匕首。

這一下嚇住了那些人,人們朝後縮去,有些人眼裡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等等——”陸希低聲說。

金羽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低聲急促地說:“你要考慮清楚!這會引起教會的注意。現在不是先去看那種藥水嗎?”

她不懷疑陸希有醫治的辦法,但這樣一來,聖水治不好的病,陸希卻能治好——甚至這次已經不能再拖出苦行主教來當擋箭牌了,那麼教會必然會把目光投向她,並且警惕起來。

這可是在王都,不是在長雲領自己的領地之內。公然救下一個“女巫”,就已經夠引人注目了,假如還要給他們治病,那——恐怕就能轟動整個王都!

海因裡希站在側後方,並沒有跟灰羽一起上前驅趕那些人,而是直勾勾地盯著陸希,似乎在等待著什麼結果。

陸希站著沒動。金羽的意思她明白,其實她自己也覺得在王都這樣做太招搖了,會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長雲領去。

這跟推出香皂或手鏡之類的商品不一樣,賺錢而已,身為領主,撈錢是應該的。而且一些煉金物品而已,對外打的還是馮特伯爵喜愛煉金的招牌——隻要不公然宣布煉金不需要神恩,就不會觸動教會的神經。

但是治病,這就不一樣了。祈福與治療,這是教會的兩大根基,教會治不好的病她來治,這就在挖教會的牆角了,他們斷然不會坐視不理!

可是,真的能不管嗎?在她成為一名醫生的時候,曾經發下過什麼樣的誓言呢?即使不提誓言,對於像海蒂,以及全無所知地被丈夫傳染的那些女人,她真就能袖手旁觀嗎?

陸希並不是聖母,自覺也沒有拯救天下人的本事,如果這些事不發生在她眼前,她也會裝不知道,但是……當有人眼巴巴地看著她,把她當做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而她又確實能夠做這根稻草的時候……

“如果你們想治病,要去長雲領。”陸希終於還是開口,“有誰願意去長雲領的——”她示意灰羽,“把他們的名字記下來。”

金羽輕輕歎了口氣,放開手,掃了一眼目光愕然又若有所思的牧師,心裡思索著怎麼能把這件事壓下去,彆讓它鬨得整個王都都會知道。

在屋簷下站著的妮娜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看著陸希離開小廣場,她回頭驕傲地對麵具笑了一下:“看見了嗎?又是一個被誣蔑的‘女巫’。牧師做了什麼?他既治不好這些人的病,也分不清誰是好人,如果不是露西,主就會看見他們又冤死了一個無辜的人!”

麵具無言以對。剛才的整個過程他都聽見了,海蒂非但不是女巫,還是被那個男人傳染了病症,所以說牧師“又冤死一個無辜的人”,半點都不過分!

“她也未必就能治好那些人的病……”麵具憋了半天,找不到話替牧師辯解,隻能死不認賬,“她說要治病就要去長雲領,有什麼病非到那邊才能治?說不定就是要把那些人騙過去,然後即使治不好,也沒人知道……”

他的聲音在妮娜的目光下越來越低,妮娜直直地看著他:“露西她救了一個無辜的人,又願意給這些人治病,你卻隻在想她是把人騙過去?主教導我們心存善念,難道雙塔教堂不是這樣教導你的嗎?那麼要不要我們現在過去,告訴那些人不要去長雲領,就留在王都等死?”

麵具被噎個半死,半晌小聲說:“也不一定會死……”但這話說得十分心虛,因為他自己也覺得,彆人在救人,而他卻在用最壞的心思去揣測,並不符合教義之中對於仁慈與善意的教導。

另外,其實妮娜說得並沒有錯,雙塔大教堂對他們這些守夜人的教導,並不是對人“心存善念”,而是“為主守夜,消滅那些不虔不敬之人”。從這一點上來說,雙塔的教導,同樣與對外宣傳的教義背道而馳。

麵具微微低下了頭。以前他從沒有想過這些,對他來說,生而為魔族是最大的罪,他一生的意義和目標就在於聽從教會的吩咐做事,以戰鬥和鮮血來洗清自己的罪孽。但是遇到妮娜之後,他確實從妮娜這裡,看到了一些不同的東西……

麵具本能地覺得這似乎有些危險,然而妮娜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錯,她的所為所說,無不符合教義,否定她即是否定教義中的宣傳,但如果承認她,似乎他自己一直認定的某些東西,就開始動搖了。

想不明白,也無話可說,麵具隻能硬生生地轉變話題:“這裡沒有打聽到食屍鬼的蹤跡,我們去彆的教堂問問吧。”他追蹤著地獄火留下的痕跡,竟然一路追到了王都。但還沒有進入外城,那一絲隱約的感應就忽然消失了,應該是纏繞在食屍鬼身上的地獄火終於熄滅,無法再供他追蹤下去。

王都太大,麵具一個人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找到食屍鬼,隻能到各個教堂尋求幫助。好在他是守夜人,無論哪個教堂都有責任幫助他。

妮娜留戀地望了一眼前方,陸希已經走得太遠,看不見了。其實她猜到麵具不會讓她跟露西見麵的,但沒關係,今天她已經學到了很多的東西。露西在幫助彆人,她也要回去幫助那些聖女們。總有一天,她們可以光明正大地見麵的。

陸希並不知道她掛念的朋友曾近在咫尺,她跟著搬屍體的人去了皮克的店鋪。

皮克已經徹底停止了呼吸,皮克的妻子一路哭著,等到看見兩個孩子,她就哭得更厲害了。

店鋪裡亂糟糟的,一路都縮在陸希後麵,卻又小心翼翼不敢碰到她裙角的海蒂怯生生地指著一個櫃子:“藥水就是從那裡麵拿出來的……”

這個櫃子顯然是放一些貴重東西的,裡麵有錢幣和賬本,還有幾塊大概是剛收來尚未打磨的寶石原石。這些陸希都不去動,隻拿出了那個裝著藥水和煙絲的盒子。

藥水瓶正如海蒂所說,是精致的銀瓶。貴族們喜歡用銀器,一方麵因其貴重美觀,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可以驗毒,所以煉金藥水也多用銀瓶子裝,以示其中無毒。

當然對陸希來說,銀不變色,並不等於藥水就沒毒,隻能證明它不含硫化物罷了。她打開銀瓶,裡頭的藥水還有很多,顯然是新買來的。

藥水有一股花香味,但是細聞聞還有彆的味道,隻是陸希實在沒有那個聞味識藥的本事,分辨不出裡麵有什麼成份。

“小姐!”灰羽臉色一變,想把瓶子搶下來,“可能會有毒!”

“聞聞應該沒事。”假如聞了也能中毒,這種藥水也不敢拿出來賣了,即使有問題,也應該是長期飲用才會發作。

“伯爵大人——”皮克的妻子擦擦眼淚,“這藥水有毒嗎?不可能吧。之前皮克說過,喝了之後舌頭會有點麻,彆的就沒有什麼了啊。”

陸希正在端詳藥瓶。銀色的瓶身上有著精致的花紋,但是這個花仿佛有點眼熟,卻又不是最常見的玫瑰、月見草、雛菊之類的花樣。

正琢磨不出來,她就聽見了皮克妻子的話,頓時仿佛一道閃電照亮了腦海似的——麻舌感!她想起來這個瓶子上是什麼花紋了,這不是烏頭嗎?

烏頭,毛莨科植物,主根入藥叫做烏頭,側根則叫附子。不過不管叫什麼,它都是一種有毒的藥材,其有效成份叫做□□,據說在西方曆史上曾經被當成一種很好用的毒藥盛行過,因為那時候的技術無法檢驗出體內的□□成分。

這東西能夠鎮痙、祛風濕,對腎陽衰弱的腰膝冷痛、精神不振確有療效,如果皮克有這些毛病,那用了它自覺強身健體也是可能的。

但是,這東西有毒,在使用的時候是需要十分謹慎的。忌生用,忌超量,忌配伍不當,也忌與酒同服。聽皮克妻子的意思,皮克已經喝過好幾瓶了,即使這藥水裡的烏頭是經過嚴格炮製的,這樣的連續服用法也不合適,更不用說這味道聞起來——說不定用的還是生烏頭!

“有,有毒?”皮克的妻子駭然,不敢相信,“可是他喝了並沒事……”

“找一隻老鼠來吧。”陸希命令。

外城區老鼠多著呢,灰羽沒用幾分鐘就拎了一隻肥大的進來,嚇得屋子裡的女人都一副要暈過去的樣子。

但是很快她們就顧不上暈了,那隻肥大的老鼠被灌了幾口藥水下去,先是激烈掙紮,然後四肢就麻木起來,很快就蹬了腿。

跟來看熱鬨的人在門外發出一陣陣驚歎,一層層地往外傳話:“有毒啊!這藥有毒啊,老鼠死了!”

皮克的妻子幾乎軟倒在地上,陸希拿著還剩一半的藥水瓶,沉聲問她:“這東西,到底是從哪兒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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