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特伯爵回到城堡, 先沐浴了一下,當然, 用的不是沐浴水, 而是自家的香皂。
其實到了大騎士這個層次,已然不像普通人那麼容易沾染灰塵了,大騎士對自己的身體控製更為精微, 譬如這種炎熱的天氣下趕路, 普通人必然汗流浹背,而對大騎士來說不過是一層薄汗而已。更何況馮特伯爵坐的是有神術陣的馬車, 車裡溫度適宜, 根本也不必流汗。
但是自打有了香皂之後,馮特伯爵有事沒事也想去洗個澡了, 畢竟那香皂在身上一抹,再用水衝了,全身上下就都是一股子清涼勁兒——哦,他用的當然不是什麼玫瑰皂啊紅酒皂什麼的,而是陸希專門給他做的艾草皂, 衝洗過後身上有股子淡淡的清苦味兒,聞起來十分舒服。
舒舒服服沐浴完畢, 馮特伯爵才有心思問留守的伯頓管家:“小姐呢?”
“去雲果花地裡了。”伯頓管家說話的時候, 兩條眉毛都有點守不住規矩, 總是高高興興地想往上飛。
他實在有太多事要向伯爵大人回報了。
馬鈴薯今年的產量, 比去年秋天又高了許多。而小麥收割在即,隻是目測也知道肯定比去年高得多——據有經驗的奴隸說,怕是至少也要頂去年一倍半的收成!
一倍半呀!再加上馬鈴薯和豆子,今年長雲領的糧食大概能自供八成,再也不必像前幾年一般, 還沒到收成的時候就要出去買糧,叫外頭的糧食商人胡亂叫價了。
而且,田裡還種了好些紅薯呢!
原本紅薯下種的時候,伯頓管家還有些擔憂,他真沒見過有什麼糧食是拿發出來的秧子往地裡插就行的,直到那些秧子活了八成,他提著的心才稍稍放下點兒,但是對於最後的收成,還是有些擔憂。
也不是他瞎擔憂,這東西原本就是在海島上長的,誰知道挪到長雲領來能不能長好呢?而且伯爵小姐還沒讓用最好的地來種,撿的是一片沙壤土地,這種地伯頓管家都知道不好拿來種糧食呢。
直到前幾天,他實在忍不住了,跑去紅薯地裡偷偷地撿一棵小的刨了開來,發現就那麼一棵紅薯,根子上居然有四五個拳頭大小的果實掛著,掂一掂也得有六七磅呢。這會兒才是獲月,伯爵小姐說這東西得等進了果月才收獲,那還得長一個多月,到時候還不至少也有十磅以上?
這不是跟馬鈴薯差不多了嗎?天呀,假如這個紅薯真的像伯爵小姐說的,能當糧食吃,豈不是今年都不必出去買糧食了?
伯頓管家連忙把那紅薯又埋了回去,還險些被巡夜的奴隸抓到。這說起來多少有點丟人——他什麼時候做過這麼不體麵的事呢?不過在伯爵大人麵前,到底還是沒忍住,反正伯爵大人應該不會笑話他的。
馮特伯爵果然是沒有笑話他,而是同樣驚訝:“能跟馬鈴薯的產量差不多?”
“可不是!”伯頓管家長年雷打不動的嚴肅表情如今都有些維持不住了,眼角的笑紋如同雛菊似的一層層綻開。且不管這東西好不好吃——嗯,伯爵小姐說是好吃的,反正單看產量就是好東西了!
如今,伯頓管家是堅決不相信什麼“未經光明神淨化的食物不能吃”之類的話了。前些年他還信,是因為馬鈴薯烤出來雖然頂餓,但並不怎麼好吃,在他看來還是隻配給奴隸和貧民充饑的東西。但自打陸希做出了酸果醬配炸薯條、雞汁馬鈴薯泥、冷凍藍莓馬鈴薯泥、牛肉燉馬鈴薯之類的美食之後,伯頓管家可沒少吃。以至於現在,雖然紅薯還沒吃到嘴,他已經開始期待了。
而且,既然馬鈴薯這麼好吃,那埋在土裡的根莖能吃的恐怕也不隻這幾樣吧?伯頓管家都想叫奴隸們都去森林裡頭挖一挖,看還能找出什麼好東西來了。
馮特伯爵看他這樣子,不由得也笑了一下:“還有好事告訴你。一會兒畢維斯大概就要來給你交賬了。”
伯頓管家眼睛頓時又是一亮:“那些東西……”
“全都被搶光了。”馮特伯爵也有些感慨。既感慨陸希做出來的東西好,又感慨伯爵夫人會帶貨——話說,他從來都沒發現,他娶的這個在他看來一無是處的女人,居然也是有長處的。
伯頓管家一聽這話,更是喜不自勝。那些鏡子啊水晶啊香皂啊,當時定價他都是知道的,現在心裡稍微那麼一算就能知道有多少金幣進賬,可不是大喜過望嗎?這一筆,就頂長雲領幾年的稅收呢。
“還有——”馮特伯爵好笑地看著他,“先不用這麼高興,露西她還從王都弄回來一些新東西,以及一些麻煩。”
伯頓管家連忙拉平自己的嘴角,做出一個有規矩的管家應該有的嚴肅神態來:“是說那些得病的女人吧?人已經被灰羽送去教堂了。”
“教堂?”馮特伯爵嗤笑了一下,“倒也不錯,說起來治病救人,本來不就是教堂該乾的嗎?那個小牧師怎麼樣?”
說起這些,伯頓管家就一板一眼了:“還是有人去找他討聖水的……”下地乾活難免有個碰傷擦傷,現在教堂的聖水是免費的,甚至那位安東尼牧師還經常自己跑出來向人贈送聖水,碰到誰受傷或者生病,就會主動治療。
這麼一來,他的名聲就還挺不錯的,去找他的人也增多了一點兒。
伯頓管家對此不大高興,尤其是,安東尼現在一日三餐,都是城堡供應的。伯頓管家很想給他停掉,但這是陸希的命令,一個有規矩的管家是不會在不請示的情況下就擅自違背命令的。
他主要是想不通,為什麼伯爵小姐看起來並不打算把這個牧師趕走,好像還想收歸己用的樣子,但是——要他有什麼用呢?
馮特伯爵也不是很懂,不過他已經學會了不深究,讓陸希自己去折騰就是了。
伯頓管家不能趕走安東尼確實有點遺憾,但想到那二十多個生病的女人都被安排進教堂,他心情又愉快了一點:“倒要看看他有沒有本事治好那些人。”
安東尼沒這個本事。
這種臟病他見得少,主要是得了這種病的女人幾乎沒有人還能厚著臉皮來教堂求助的,大家都知道,這都是因為她們自甘墮落、不檢點、放蕩,如果有人把這種病顯露於人前,豈不等於告訴所有人她是如何下賤嗎?
但是,雖然他沒治過,卻聽說過這種病是治不好的,因為它是光明神的懲罰,畢竟淫-欲是原罪,不是那種小小罪過。
當然,如果陸希在這兒,一定會狠狠把安東尼駁斥一番。彆的不說,梅毒這個病之所以不好治,是因為它起病隱匿,一期的時候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得了病,而到皮膚出現病灶之時就已經到了二期,蒼白螺旋體在人體內已經繁殖起來了,再怎麼激發免疫係統也乾不掉了。
所以,如果在最初感染病症的時候就由主教級神官來治療的話,陸希覺得還是能治好的。不過反正並沒有主教這麼乾過,所以究竟能不能行,她也不知道。
反正安東尼自覺是治不好的,而且當他看見二十多個得了這種病的女人走進教堂的時候,感覺自己頭頂上都在冒煙了——怎麼能,怎麼把這樣的人放進教堂來?這是對神的褻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