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徹底無話可說了。關於神棄者這個偽命題,之前在陸希懟紅龍的時候,他已經聽得再明白不過了。但是他不能承認教會是在誣蔑,吭哧了半天還是硬著頭皮辯解:“教會也是擔心有人被魔鬼誘惑……”
“快彆自欺欺人了。”陸希不客氣地說,“教會撒的謊太多了,已經不會說真話了。你也是聽的謊言太多了,所以不敢接受事實了是嗎?從這一點來說,你比你的老師差遠了。”
安東尼知道自己不如老師,但陸希的話顯然是另一個意思:“你胡說!”難道他的老師也覺得,教會是在欺騙嗎?難道他的老師也已經不再信仰教會了嗎?
陸希聳了聳肩。她當然知道苦行主教沒有放棄教會,否則他也不會在晉升紅衣主教之後就狗攆著一樣離開了長雲領。
是的,在陸希看來,苦行主教的行為幾乎就是落荒而逃,他放棄了繼續獲得知識,增強自己治療能力的機會,估計是因為再這樣下去,他的信仰就要完全崩塌了。
但是他卻把自己的學生留了下來。陸希覺得他應該不會害安東尼,所以有一種可能——信仰崩塌,對依靠虔誠而覺醒的人是有影響的,已經升至紅衣主教的柯恩無法承受這種後果,大概是因為他已經站得太高,一旦腳下的支撐崩塌,他隻會摔死;但安東尼還沒有站到那麼高,他可能摔得很痛,但他還有機會再站起來,並且站得比從前更高。
想想柯恩主教是個好人,就算為了完成他的心願,陸希也得把安東尼的信仰給碾個粉碎才行。嗯,安東尼要怪的話,就怪自己的老師好了。
陸希在心裡給自己扯了個理由,毫無心理負擔地睜眼說瞎話:“你覺得柯恩大人看不清事實嗎?”
光球在她腦海裡很吃驚地說:“你竟然把謊話說得這麼順了,還給自己找理由……”
陸希也覺得可能是跟海因裡希在一起呆久了,近墨者黑。但她當然不能承認,於是繼續睜眼說瞎話地應付光球:“我根本沒說謊。”隻是含糊其辭而已,假如安東尼自己想歪了,那可不怪她。
安東尼確實想歪了,一臉的無法接受,但又不知道怎麼反駁,隻能反複地說:“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的。”陸希又指了指切下來的寄生胎,“你也看見了,能治療的不隻有教會的神官,那些被燒死的所謂女巫,很多也都用草藥救活過人。但是教會不能承認,就像我之前說過的,如果平民能從彆的領地購買小麥,那我就沒法把小麥賣出高價了,所以我要給其它領地的小麥扣上一個罪名,正如教會樹起了魔鬼這個靶子一樣。”
這下安東尼找到了反駁的話:“但魔鬼確實——”
陸希再次打斷他:“我知道你親眼看見過魔鬼屠戮村民,那麼被你們教會放棄治療而死掉的人,又有多少呢?那些因為沒有錢,買不起聖水而病死的人,算不算教會害的呢?那些被扣上女巫的罪名活活燒死的人,跟被魔鬼屠戮的村民比起來,哪一方死得更多呢?”
“這怎麼能算是教會……”
“可是你們教會不是就靠吹噓仁愛救人來贏得聲譽的嗎?”陸希兩手一攤,“但其實根本沒有什麼無條件的仁愛,一些人以仁愛為名在斂財,另一些則以仁愛為基礎,建立自己的勢力罷了。”
這話說得太狠了,安東尼終於反彈:“並不是這樣!你也說了是一些人!我沒有,我的老師也沒有,我老師的老師,還有很多的牧師、主教、大主教、紅衣主教、聖徒,我們都沒有!”
然而陸希既然早就想著搞他,又怎麼可能被他的反彈給彈回去呢?
“你沒有嗎?你沒有看見過燒死女巫嗎?你真的覺得她們是做了壞事應該被燒死嗎?那個時候,你救她們了嗎?你的仁愛呢?”
安東尼不禁倒退了半步。這話太尖銳,他接不下來。然而陸希還不打算放過他:“如果有人要燒死艾米,你會救她嗎?她隻是個小孩子,既沒有屠戮村民也沒有用魔藥害人,那,你會救她嗎?”
不會……安東尼又退了一步。他知道,假如在今天之前,他是不會想著救艾米的,因為他也覺得她是被魔鬼寄生的,隻有火焰才能淨化。而在那個時候,他根本沒有想到,她隻是個小孩子,沒有做過任何壞事。
墮落是原罪,教會是這麼說的,哪怕墮落者沒有做過任何事,仍舊有罪。這話不剖開來講也就罷了,一旦被條分縷析,就像是擺在眼前的那塊切下來的肉——血淋淋的無法掩飾。而這一切甚至比那塊肉還要可怕,因為它泯滅了人性,隻剩罪名!
安東尼身上閃爍起了乳白色的微光,但這光仿佛風裡的燭火一樣,顫顫巍巍,仿佛隨時會熄滅。他自己卻一點都沒注意到,隻是緊緊皺著眉頭,半天才有些虛弱地說:“這確實是錯誤的,但教會建立起來,確實是為了保護光明大陸,抵禦魔鬼。我們受主的指引而行,也許有些人走錯了路,但我相信大多數人都在遵循主之道。在黎明之戰中,也是教會——”
陸希眼看他身上的神恩又穩定了一些,於是再次打斷了他:“你確定黎明之戰是真實的嗎?”以前海因裡希說魔鬼曾與人類共同抵禦魔獸,那時候她還是半信半疑的,畢竟雙方各執一辭,但現在有了莉莉安這個第方人證,教會連迷失之地的來曆都是編的,那黎明之戰的可信度自然也直線下降了。
“那當然!”安東尼有些惱怒了,“黎明之戰怎麼會是假的?那麼多犧牲的神官和騎士,怎麼可能是假的!”
沒說戰鬥是假的,而是說對手……
但是這話現在也不能說,總不能這會兒就大喇喇地承認“我想給魔鬼平反”吧?
陸希於是繞過這一點,拋出了她早就準備好的論點:“教會連這個世界的來曆都是編造的,黎明之戰又有多少可信度呢?”
安東尼顯然不常跟人辯論,被陸希帶著就偏離了原先的論點:“誰說教會編造了世界的來曆?”
“就是上次我們討論過的啊——”陸希泰然地說,“什麼創世紀的蘋果樹,一千多年什麼的。你不會忘記我說過的話了吧?”
那怎麼可能忘記呢?安東尼立刻就想了起來上次陸希的“胡言亂語”,什麼人和猴子是同一個祖先,什麼海洋可以變為陸地,什麼蘋果樹活不到一千多年,還有那個“年輪”能夠檢驗樹的年齡……
“你沒有證據!”安東尼想起了上一次自己是怎麼狼狽地退走的,主要是那個年輪真的太真實了,在長雲領這段時間,他也悄悄去看過砍伐下來的樹木,樹乾的斷麵上真的有一圈一圈的車輪一樣的紋路!小的樹年輪少,越粗大的樹木年輪越多,似乎真的跟她說的一模一樣!
假如年輪真的代表著樹的年齡,那麼有著一千九百六十圈年輪的樹該有多粗呢?光輝大教堂裡的蘋果樹,有那麼粗嗎?
但是,神所栽下的蘋果樹也許是不同的呢?安東尼勉強安慰著自己,又重複了一遍:“你沒有證據!”
“對不起,現在我有證據了。”陸希笑了笑,“就在昨天拿到的。如果你想看的話,給霍爾做完手術之後,我就可以帶你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