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季的王都, 夜間的內城頗有幾分滿地星辰的繁華。貴族們在王都的住宅在這段時間裡都是燭火通明——也不知是什麼毛病,舞會都是從傍晚才開始,有時候一直鬨到天明, 反而是白天要睡到近午才會起床。
這就使得蠟燭的消耗格外地多。舞會上的鯨脂蠟燭燃了一根又一根——呃, 聽說因為沙爾特商會的船今年還沒出海, 所以鯨脂的價錢又漲了,有些貴族家裡換用了蜜蠟蠟燭,更有甚者已經偷偷地在用牛油蠟燭代替鯨脂蠟燭。雖然舞廳和餐廳這樣的地方是不敢偷換, 怕賓客們看出來, 但在某些貴族的臥室裡,據說是已經用起了牛油蠟燭了。
所以陸希站在公爵府的陽台上, 一眼看到那無數明亮的窗戶時, 就不禁在心裡開始計算, 這一個社交季的蠟燭用量——唉,如果她能找到石油,那石蠟蠟燭得賺多少錢啊……
而且,假如有了便宜的石蠟,平民也能使用, 不至於王都一到了夜間,內外城就像兩個世界一樣——內城燈火通明,外城漆黑一片, 隻有教堂和一些提供不怎麼正當服務的旅店在亮著。
算了, 就算給平民提供了蠟燭,他們恐怕也不會用的。畢竟他們白天謀生已經夠辛苦了, 天黑自然是倒頭就睡,又要蠟燭來做什麼呢?不管是學習還是娛樂,總得先填飽了肚子再說。
一想到“填飽肚子”這個問題, 陸希的眉頭就不禁又皺了起來。
夜空乾淨得像剛擦拭過的玻璃窗。儘管地麵上有著無數燭火,天空中的星辰依舊清晰可見。這證明空氣質量好,也證明天空連點兒雲彩都沒有——很顯然,老天不打算下雨。
天不下雨,水渠也不能修,恐怕很快農夫們就要頭痛了。
“在星光下綻放的紅玫瑰,是希望夜鶯來為她歌唱嗎?”
陽台下麵傳來抑揚頓挫的聲音,陸希無奈地低下頭:“這是哪個蹩腳的吟遊詩人寫的爛句子?玫瑰花不會在晚上開,它是要沐浴著陽光才會開放,隻不過在晚上也不會特意合攏就是了。晚上才開放的花大部分都是淺色,這樣才能吸引蛾類來傳粉。”
海因裡希縱身跳上陽台,扒在雕花的欄杆外麵,感覺自己也很無奈:“這就是一句詩而已……”一句調情的詩,難道還要注意是不是符合現實符合邏輯嗎?
“那當然要。”陸希一臉不解風情的模樣,“藝術來源於生活,明顯不符合實際,那就失去了可信度。一句一聽就是胡編亂造的話,還談什麼打動彆人呢?”
海因裡希不太服氣:“但我覺得很好聽啊……”
“那我給你講個更好聽的故事吧。故事的名字叫做《夜鶯與玫瑰》……”
等陸希講完,海因裡希臉都黑了:“所以夜鶯死了,玫瑰被扔掉了?”這叫什麼好聽的故事啊!她是故意的吧!
“難道不好聽嗎?”陸希確實是有點故意,“玫瑰並不需要夜鶯來歌唱,它們都好好活著才是最好的結果。而且夜鶯的歌唱並不是為了玫瑰,隻是為了吸引雌性夜鶯,畢竟它跟玫瑰不是一個品種。”
海因裡希的臉都快拉到胸口上去了:“這故事一點都不好聽!”夜鶯和玫瑰都好好活著當然是最好的結果,現在的問題不是玫瑰並不能一直開放嗎?但凡玫瑰能夠一直開放,夜鶯又急個鳥!
陸希也知道這個故事不會受海因裡希歡迎,但是她又能講什麼呢?講從此王子跟公主快樂地在一起了?那還是算了吧。想來寫這故事的人也沒想到,有可能公主過幾年就嘎地一下抽過去了……
“你怎麼來了?”於是她隻能轉移話題,“那邊進行得怎麼樣了?”
海因裡希還拉著長臉,但伸手從陽台外麵提進來一個盒子:“我正好回去,聽說你要這個,就送過來了。”
盒子裡是兩把□□。與之前的一代左輪相比,這兩把槍的彈匣不再是輪狀,使得體積更小,雖然通身都是不起眼的灰黑色,但那流暢的線條透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剛硬,比一代左輪更像一件危險的武器。
“你不是說這個——黑星是吧?不怎麼適合你用嗎?”海因裡希說起正事,終於不把臉拉那麼長了,“怎麼現在又要人送來,是出什麼事了?”
他說的黑星是□□的彆稱,也是陸希記憶深刻的槍支之一,因為她那個前男友非常喜歡這種槍。
黑星結構相對簡單,全槍隻有46個零件,彈匣卻能裝8發子彈。其穿透性強,威力大,可靠耐用,操作還簡單。要說有缺點,那就是後座力太大,反正像陸希這種腕力是控製不住,距離超過十米估計就不可能打中目標的。
“給妮娜用。”陸希拿起一把槍端詳了一下——送來的槍各自配套兩個彈匣,以及十發子彈。理論上來說,假如射擊準確,妮娜用這六十顆子彈能把雙塔裡的中低級神官全都乾掉。
但是能不能乾掉列文,還不太好說。
“她要做什麼?”海因裡希敏銳地問,“你要掀雙塔了嗎?”
“準備要了。”陸希比劃了一下,沉吟著說,“覺醒者的力量是沒問題的,可惜就是子彈少了點,沒法練習。”畢竟軍工廠要優先生產□□與大炮,這兩把□□還是特彆手工製做的,子彈也是。
海因裡希皺起眉頭:“究竟出什麼事了?”必定是發生了什麼刺激到了陸希,否則她不會突然間就要硬剛雙塔了。
“不是現在硬剛。”陸希看著手裡的槍,平靜地說了她建議國王修水渠的結果,“都是一樣的,指望王室,根本毫無希望。”就連還能交流的朱麗亞公主,也不是合適的人選。
她曾經想過扶朱麗亞公主繼位,然後借助公主的信任,她完全可以大權獨攬,推行自己的那一套。
但現在看來,這樣太麻煩了。比如就說修個水渠,隻要國王擺爛不開口,底下這些人就有的是辦法推諉。而朱麗亞公主對她的信任是有限的,尤其是在民生這一方麵,還有個奧麗女官夾在中間,跟她反方向用力。而很明顯的,對朱麗亞公主來說,當然是奧麗女官更為得她信任。
所以即使她成為一人之下,那個“一人”不能跟她同心的話,也會浪費她的時間和精力。
“我早就說過——”海因裡希毫不掩飾地咧開了嘴,“指望那位什麼公主,不如你自己上位。”王室裡這幾位,沒有一個有做君主的資質與能力,純屬白占位置。
陸希低頭沉默了一會兒:“今年多半會旱,而旱災還可能引來蝗災,如果我不管——”那會餓死許多人。
“那也不是你餓死的。”海因裡希收起了笑容,“你不是說過,扶貧先扶誌麼?這些農夫,你如果不讓他們真的意識到教會和貴族救不了他們,那他們又怎麼會死心塌地跟著你走?看看千島之國,何塞如果不是王子,現在恐怕要寸步難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