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犬按照妮娜的計劃,準備聯絡幾個聖女,結果在他自己的聖女麗希這裡,就碰了一鼻子灰——麗希跟他的關係一直都很僵。
因為本身得到的神恩稀薄,所以麗希大概是承擔不住獵犬的瘋狂,整天都是病怏怏的,也就是跟著妮娜學習了聖光術之後,時常給自己做個保養,情況才好一些。
然而她的天賦確實是比較差,雖然學習認真,但能力有限,也就是保一保自己勉強看起來像個好人,不是之前那副短命樣罷了,身體仍舊時常有這裡那裡的不適。
這都是拜獵犬所賜——反正麗希是這麼認為的。當然這也是事實,因為若不是簽訂血契,麗希本來也是個健康的姑娘。
再加上獵犬之前是個狂信徒,那脾氣比麵具還差。因為他在魔鬼的身份之外,還多了一重“墮落血脈”,所以額外又多了幾分由自卑引發的變態。
麗希不是妮娜。她看見獵犬就害怕,根本無法像妮娜一樣冷靜地跟自己的守夜人交流,就更不可能像妮娜一樣,居然還能給守夜人反洗腦的。
她能做的,就是躲著獵犬,並且又怕又恨。就這還是因為獵犬隻顧著信仰,並沒有跟她發生點什麼額外關係。假如要像是大袞和毒液對待尤蘭那樣,麗希可能早就撐不住了。
獵犬這半年多跑去長雲領,麗希不用看見他,簡直高興死了。結果他不但忽然回來,還把妮娜也抓了回來,麗希對他的仇恨簡直都要掩飾不住了,哪兒還想聽他說話呢?所以獵犬連“我跟妮娜是商量好的”這句話都沒能說出口——他又不瞎,看得出來即便他說了,麗希也隻當他放屁。
以前獵犬是沒想過要跟自己的聖女打好關係的。他固然看不上大袞那樣對自己的聖女拳打腳踢,也沒打算把聖女當老婆用——他覺得自己一身原罪,是必須身心都奉獻給主,一輩子兢兢業業做守夜人,死後才能有希望登上光明之山,獲得主的寬恕的。
他的心裡除了主,就是教會了。而教會在他心中的具體體現,就是列文本人。所以可以說,獵犬心裡隻有主和列文大主教,其他人一概不進他的心——哦,疾風因為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小夥伴,可以勉強占一個角,聖女那就是純純的工具了,結契隻為了延長生命,讓他有更多的時間為主效力,假如沒有也沒關係,短暫的生命一樣全部奉獻給主,沒差的。
因此麗希怕他又恨他,獵犬無所謂。甚至在他心裡,其實也沒怎麼真把麗希當成一個“人”來尊重的。
然而,平時不燒香,臨頭抱佛腳,多半都是不行的,比如說他現在想跟麗希緩和一下關係,那就不成了。
如果麗希都不理他,那麼妮娜說的另外兩名聖女,就更不可能相信他了。於是獵犬隻好先來救尤蘭——把人救出來,總是個證據了吧?
誰知道他還沒動手,尤蘭自己出來了!
萬幸妮娜考慮到這個問題,跟他提了個腎上腺素,獵犬雖然不知道那個腎上腺在哪兒,但卻知道妮娜就是靠這個殺人的。
果然尤蘭聽了這個詞兒,動作就停頓了一下。獵犬抓緊時間,連忙補了一句:“這也是妮娜告訴我的,她怕你不相信我。我——我現在是長雲領女公爵的手下!”
長雲領女公爵跟妮娜的關係,尤蘭最清楚。但她還是警惕地說道:“你要乾什麼?妮娜呢?”
“妮娜跟麵具一起,要上火刑架了。”獵犬也是覺得困難重重,“她想在所有人麵前揭穿列文的身份。但是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逃走,所以讓我來救你……”
“救我——”尤蘭狠狠地說,“我不走!我得去救她!”
獵犬難道不想去救妮娜嗎?問題是現在力量不足啊,雙塔可不止列文一個人,之前妮娜進了地牢還能衝出來,那是因為列文看輕了她,布置的人手不足。但現在——列文把雙塔的騎士與沒出任務的守夜人都調動起來,獵犬都不能保證自己救不救得出人。
他是打算把尤蘭幾人先弄出雙塔,然後再去火刑現場,看看能不能下手的。
尤蘭卻眯起了眼睛:“你現在就去火刑場,我來聯係其他聖女。”列文真以為,她們這些聖女就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了嗎?
而在此時,妮娜和麵具剛剛被拽下了囚車。
因為兩個人身上都綁著神術鎖鏈,行動不便,也為了示眾,列文弄了兩個大木籠子,把他們兩個關在裡頭,用馬從雙塔大教堂拉出來,繞著黃金領領地轉了一圈。
一群平民跟在囚車後麵,不停地咒罵著,向囚車投擲土塊和石頭。妮娜能很清楚地聽見他們在喊著“燒死女巫”,“燒死魔鬼”,“主寬恕我”,“停止旱災”之類的口號。
太陽熾熱,田地裡也沒有人勞作了,所有人都跑來看魔鬼和女巫——他們也知道地裡的莊稼已經沒救了,所以更把憤怒發作在妮娜與麵具身上。
兩輛囚車是並列著的,麵具一直扭頭看著妮娜,目光焦急又難過。神術鎖鏈在他們倆的脖子上繞了一圈,使得他們不能開口說話,隻能用目光交流了。
於是妮娜對麵具笑了一下。
麵具現在的樣子可真是——雖然頭上沒有角,肩胛處也沒有翅膀,但他後背生出了一條黑色的鬃毛,一直延伸到尾巴上,再加上他臉頰兩側撕裂一般的痕跡,活脫脫就是個魔鬼形象。凡是看見他的人,都對列文的話深信不疑——這不是魔鬼是什麼呢?而帶來災難的,不是魔鬼,又能是誰呢?
囚車最終停在了領主城堡前的廣場上,這裡已經堆起了一個高高的柴堆,兩個行刑人把妮娜和麵具背對背地綁在柴堆中央的金屬十字架上,列文一抬手,人群中的咒罵聲就像退去的海潮一般平息了下來。
“大家都看到了——”列文舉手指著柴堆上的人,“這個魔鬼潛進了我們黃金領,還製造出一個女巫。他們引來旱災,又引來蝗災,想要汙染我們的領地,給我們製造災難!”
“殺死魔鬼!殺死女巫!”人群頓時響應著他又山呼海嘯起來。
列文滿意地環視四周:“是的。隻有殺死他們,災難才會結束,明年才會降雨,田地裡才會重新生長莊稼。”遊行這一路已經夠了,正如他所想的,隻要人們看見麵具的模樣,就絕對不會懷疑他的話。
那麼現在,趕緊就燒吧。妮娜這個女人也確實有點本事,給他找了這麼多的麻煩,隻有趕緊燒死她,才能斷絕後患。
妮娜看著一名牧師手執火把向柴堆走來,目光平靜。在她的長袍袖口裡,藏著一團火藥,那是從剩下的子彈裡取出來的。列文隻看到了黑星,所以獵犬將兩把黑星交上去,他就覺得已經收走了她的武器,卻沒有發現她掖在袖子裡的那團泥巴一樣的東西,同樣有威力。
火藥團現在就捏在她的手裡,幾顆子彈裡的火藥當然不多,但一旦炸開來,一定能把鎖鏈上的神術陣炸毀一角。隻要炸掉一角,鎖鏈就會失去效力,她就可以使用聖光了。
而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個所謂的“女巫”身上忽然亮起聖光,列文又該如何自圓其說呢?
當然,列文也可能不顧一切也要殺了她和麵具,但至少她也能讓所有的人都看到,列文在說謊。
隻不過,麵具這麼拚命地想讓她逃出去,最終她卻可能是浪費了他的努力。
妮娜被反綁著的手,在身後摸到了麵具的手,然後有點困難地勾住了他的手指——對不起了,我原想延續你的生命,但現在,卻是要你跟我一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