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箱倒櫃之聲從緊閉的窗戶裡傳來, 每個人都有不願意示人的小秘密,聞聲皆不安起來, 首先出頭的是這個十五六歲的小內侍,嗓音尖細。
魯王每次來鐘粹宮請安身邊帶的人都是有數的,此人是魯王的隨侍, 有些體麵。
胡善圍問:“你叫什麼名字?”
隨侍說道:“丹砂。”
魯王喜歡魏晉風, 魏晉盛行煉丹,吃五石散,魯王的隨侍大多以丹藥的配方為名。
胡善圍說道:“丹砂, 你來告訴我,今日要查什麼案?”
丹砂一噎, “胡司言大張旗鼓的鎖門、關門、進屋抄撿,難道不是查案?宮中有規矩, 小到口角爭端, 大到人命案,都交由宮正司查處,定罪量刑, 難道胡司言出宮一年,就忘記了宮規?”
丹砂一開口, 附和者甚眾:
“胡司言以前在宮正司當差, 怎麼不曉得規矩。”
“你懂什麼,她剛剛官複原職, 怕是要拿咱們立威。”
東西五所住的都是皇子, 在這裡伺候的人大多數將來都跟著皇子去外頭開府就藩, 如今小主人魯王十四歲了,他們在宮裡混不了兩年,因而敢頂撞胡善圍。
胡善圍故意沉默不語,等著這群出頭鳥把話說完,暗暗記住他們的臉,眾人見她不反駁,以為認慫了,聲音越來越大。
胡善圍心中暗歎郭寧妃教子無方,有了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仆人,互相影響,越來越亂,難怪魯王才十四歲,就敢去硬撩能夠去大本堂講課的沈瓊蓮。
是無知給了他勇氣。
以為有了郭家這個實力強勁的外家、有了執掌後宮的寧妃,他就能和其他皇子不同。
等著牢騷發的差不多了,胡善圍好似底氣不足,慢悠悠的說道:“你們想多了,今日是寧妃娘娘管教自己兒子,和宮正司無關,宮正司隻管著宮人,可管不到皇室的家務事。”
眾人見她好說話的樣子,氣焰越發囂張。
丹砂說道:“魯王正在校場練習騎射,胡司言走錯地方了,您就是挖地三尺,也找不到魯王,胡司言請回。”
眾人紛紛跟著起哄,胡善圍拿起筆,把十幾隻鬨事的出頭鳥名字寫下來,遞給海棠,“就從這些人的屋子開始搜。”
不是已經開始搜屋子了麼?
海棠拿著名單出門,眾人看見庭院裡幾個宮人拿著幾個凳子摔摔打打,做出翻箱倒櫃的動靜,誆騙了他們。
原來都是假象,緊閉門窗,就是為了混淆視聽。假裝懦弱,是為了找到出頭鳥。東五所魯王寢宮服侍者甚眾,胡善圍人手有限,短時間內每個人都搜到是不可能的,得先找到突破口,抓住把柄,才
好繼續下去,就像破竹似的,先砍出一道縫隙。
出頭鳥們見勢不妙,乘著人多往外衝,去找魯王撐腰,海棠差點被這夥人推倒了。
外頭紀綱正等著他們呢,玉手一揮,錦衣衛兩兩為陣,一個抓人,一人套麻袋,將出頭鳥們捕獲,分開關押。
紀綱打了個噓哨,表示鳥兒已經全部抓進籠子去了。
演戲的演戲,抓人的抓人,搜檢的搜檢,絲毫不亂,主事人胡善圍從頭到尾都坐在圈椅上,溫柔嫻靜,不顯山露水。
房門再次關閉,屋裡還剩下一群沉默的大多數,有了前車之鑒,無人和胡善圍講道理了。
其實胡善圍在虛張聲勢,她也不知道要找什麼,她隻是根據以往對幕後黑手環環相扣行事手法的了解,來判斷此人應該把黑手伸到了魯王這裡:
郭寧妃請她回宮坐鎮,且言聽計從,宮裡暫時安寧,寧妃沒能如願的自掘墳墓,對手一計不成,不可能等寧妃站穩腳跟再動手,必定再生一計,魯王就是大活靶子,對手的下一步,應該會在魯王身上動腦筋。
就像下棋一樣,棋手落下一顆棋子,要預測對方下一步棋會如何走。
胡善圍相信,魯王這麼大的一樁醜事,逼得沈瓊蓮故意在中秋節上大放光彩,得以在大本堂講課來自保,對手絕對有所覺察,不會放過。
胡善圍再次環視一周,依然和顏悅色,好像剛才什麼事情都沒發生,袖子一擺,“大家彆站著了,找個凳子坐下來,我們聊一聊魯王——你們不要告訴我魯王什麼都好這種敷衍的話,寧妃娘娘早就聽夠了,否則也不會派我來東五所一探虛實。”
眾人麵麵相覷,不敢坐,也不敢發言。
這時海棠又進來了,手裡捧著一個剔紅匣子,裡麵不知裝的什麼東西,反正胡善圍打開看過之後,臉色一變,“貼上封條,留著當證據。”
“是。”海棠捧著匣子退下。
胡善圍說道:“今日關上大門說話,事關寧妃和魯王母子兩個的私事,不會張揚出去。你們在這裡和我說的話都會保密,無論你們說出什麼秘密,我都可以保證你們不會死。可是一旦出了這個門,就憑天由命了。”
看著剔紅匣子上的熟悉漆紋,當即就有人變了臉色。
裡頭的東西文雅一點說是風俗畫,粗俗一點說就是春/宮圖,卻用聖賢書當做封皮,從外表上毫無破綻,因而蒙混過關,堂而皇之出現魯王的臥室裡。
這隻是開始,待會不知會翻出什麼不堪入目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