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春說道:“你彆找了,他在錦衣衛搞情報工作的,最擅長跟蹤,他要走,誰都攔不住。”
周圍太多路人,胡善圍隱忍不發作,夫妻兩個去了軟禁紀綱之所,胡善圍終於爆發了。
她將《赦藍黨胡黨詔》在丈夫麵前一晃,很是氣惱:
“出了這麼大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在船上的時候你就知道對不對?否則放過我,原來是嫌棄我礙手礙腳了,你根本來不及救出紀綱。皇上殺夠了,要洗腳上岸,把毛驤當做擦腳布,用完就扔,任他被仇家活活撕扯成碎片!我就知道皇上沒有那麼容易用賜婚的方式一腳把我踢開!”
沐春就像看見了法海金缽的白娘子,嚇得連連後退,“我是早就知道,但是木已成舟,你我都改變不了皇上的決定,我隻能想法子把紀綱救出來,之所以沒告訴你,是因為紀綱這些天太暴躁了,屋子裡的家具沒一個好的,統統砸爛,連碗盤都改用竹製的,我不敢放你進來見他。”
“難道在你眼裡,我會腦子發熱跑去京城尋死嗎?皇上的脾氣,我比你更清楚,我才不會傻乎乎的去硬碰硬。”
胡善圍氣惱之下,將《赦藍黨胡黨詔》左右開撕,撕成雪花狀,往空中一扔,“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他要生就生,他要死就死,他要擺在那裡就要去那裡。這樣的君王,生生世世,永不再見,虧得出宮時我還感激涕零他成全你我,現在想想,真是一片真心都喂了狗!”
唇亡齒寒,兔死狐悲。
失望、憤怒、失落、害怕等等負麵情緒充盈著腦子,將新婚燕爾的喜氣統統趕跑了,原來結婚不是結束,而是開始,她想要的幸福,還需奮鬥,目標尚未成功,善圍仍需努力。
胡善圍氣得滿屋子亂轉,“我進宮之前的考試,考‘守貞論’,還是沈瓊蓮寫得文章好,“甚矣,秦之無道也,節豈必守哉!”皇上如此暴戾冷血,我又何必對他忠誠?”
胡善圍怒道:“毛驤是皇上義子,皇上居然坐視他遭遇淩遲之刑,哪怕一杯鴆酒賜死呢,起碼走的利利索索的。公公也是他的義子,你還隔著一層,情義就更淡了,將來皇上若疑到你頭上,約定的詐死恐怕要成了真死,再把我也弄死,造成殉夫的假象,我曉得那麼多宮廷機密,留下世上恐怕有一天也礙著他的眼了!這麼重要的事情你都瞞著我,將來我一點準備都沒有,難道像毛驤一樣,任人宰割不成?我可不是那等愚忠之人!秦之無道,節豈必守哉!”
胡善圍雖是女子,但是並沒有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套封建論理放在眼裡,她二十歲的時候能夠做出反抗繼母虐待、反對父親為她安排婚事,用考女官的方式作出抗爭,反抗父權。
十五年過去,叛逆精神依然在,她結婚嫁人,也並沒有以夫為天,一切聽丈夫的,夫權也試不存在的。在這個封建時代,可謂是“天生反骨”,故反而能夠比毛驤跳出“忠君” 的思想禁錮。
何況,還有沈瓊蓮的那一句驚世之筆,“秦之無道,節豈必守哉”讓她很快找到了新的方向。
沐春見妻子爆發,眼看這把火要向自己燒過來,忙勸道:“皇帝太老,皇太孫又太小,借皇太孫之手下赦免書,是為天下人心向著皇太孫。但人不是沒有感情、沒有智慧的棋子,任憑驅使,我也覺得皇上做得太絕了,物極必反,遲早要出事的。我這幾年已經有所準備,不是想一直瞞著你,這不正找恰當的時機向你揭曉,沒想到你自己找上門了,老婆,你真是太厲害了,你是怎麼發現紀綱藏身處的?”
“你少和我耍貧嘴。”胡善圍橫眉冷對,問道:“除了紀綱,你還瞞了我什麼?”
沐春見事已至此,無法隱瞞了,隻得抓過她的手,“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沐春帶著她去了一個幽靜的茶園,一個人正在給茶樹澆水,胡善圍在山下用單筒望遠鏡一看,頓時驚訝道:“常繼祖?”
胡善圍怎麼也沒想到,懿文太子妃娘家常家被洪武帝滅門,常家唯一逃脫的孫輩居然躲在沐春這裡!
“嗯。”沐春點點頭,“常繼祖並不在赦免名單之列,將來皇太孫登基,恐怕更要殺他,不管是誰想要和皇太孫爭皇位,常繼祖都是很好的政治資本,常繼祖本人也想為家族複仇,甭管將來誰主天下,我和你都不會被新君清算。”
胡善圍問:“誰把他弄到雲南來的?”
沐春:“當然是我呀。”
胡善圍將望遠鏡往他手裡一塞,轉身就走,“你今晚打地鋪睡吧。”
“彆,我招,我什麼都招。”沐春腆著臉跟過去,“是陳瑄,他如今把控大明水師,還管著漕運,神不知鬼不覺的就能把人給搞來。”
胡善圍哦了一聲,“沒想到你在雲南這幾天搞起來金屋藏嬌,還藏了一個又一個。”
沐春趕緊辯解道:“大人物也就是常繼祖和紀綱兩個,常繼祖不如你,紀綱不如你,你才是我最藏起來最珍貴的人。”
胡善圍半信半疑,“是嗎?隻有兩個?”
沐春嗬嗬笑道:“京城其他人逃亡到雲南避難避世的也不少,我裝作看不見,手下盤查到假戶籍,也命令睜一眼閉一眼放過他們,再分給他們土地,反正這裡有的是地,讓他們自力更生。得饒人處且饒人,做人留一線,日後好見麵,萬一將來老皇帝又反悔,你我有幫手、有退路,我也是為了我們的將來考慮啊……”
沐春挖心掏肺般說出各種秘密,胡善圍這下心稍安,此時已經黃昏,夫妻雙雙把家還,這是昆明的一處宅院,外表平平無奇,裡麵卻彆有洞天,種植著一片片如海洋般的小雛菊,此時正值夏初,白色的小雛菊如海洋的浪花般搖擺著。
無腸公子應多嬌,披盔舞戟玉門簫。塞外征伐八千裡,見炊卸甲訪菊花。
十五年前胡善圍送給沐春的這首《七月二十日與景春於杭州酒樓吃蟹飲菊花釀》簡直預言了沐春的人生,沐春在修婚房的時候,特意種了一畝菊花,來呼應善圍姐姐的詩。
汪汪!
一隻土黃色、相貌平平無奇的田園犬從菊花叢裡衝出來,搖著尾巴迎接主人。
胡善圍摸著狗頭,塞給狗嘴一塊肉乾,“你不是好奇我是怎麼找到你金屋藏嬌的地點嗎?其實不是我,是大黃找到的,他鼻子靈。”
沐春再次舉手發誓,“以後不會再瞞你了,真的。”
聽這話,胡善圍才肯讓沐春牽她的手,一起回到宅子。
喵嗚!
一隻黑白相間的貓抓著一隻死老鼠,推到主人麵前邀功,胡善圍賞了它幾條小魚乾。
兩人目前新婚,已經是有屋有田,貓狗雙全的夫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