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皇後並不曉得呂太後此時心中的慌張:建文帝雖然和她說了太後為何會在東宮“養病”三年,但是高祖皇帝臨死前賜死太後這種要命的事情,建文帝根本不敢和媳婦交代底細,這種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見自己的話又被兒媳婦頂了回來,呂太後氣得指著馬皇後:“好好好,哀家不過白囑咐你幾句,好事都讓你做了,哀家是個惡人。哀家這個太後當得有什麼意思?皇上不聽哀家的,連你也不聽哀家的,哀家就是個傀儡太後。哀家去奉先殿哭先帝去!”
這個先帝當然是孝康皇帝朱標。
馬皇後一邊阻止,一邊使了個眼色命人去叫建文帝過來,慈寧宮頓時亂作一團。
前朝,建文帝正在和自己的表哥、曹國公李景隆商議如何找正當理由削五皇叔周王朱橚。
李景隆的父親李文忠是高祖皇帝的親外甥,也是大明開國大將,唯一可惜的就是死的太早了,洪武十九年去世,李景隆是獨子,自幼熟讀兵書,時常去湖廣、陝西等地練兵,擅長布陣派兵,每次演戲均是上等,高祖皇帝很喜歡這個外甥孫,加上血統純正,忠心耿耿,所以將李景隆留給孫兒朱允炆,這對表兄弟十分親近,建文帝登基之後,將第一個要削的藩王交給李景隆,可見對這個表哥的信任。
李景隆獻出計策,說道:“周王一直醉心研究醫學,與世無爭,有諸多醫學著作問世,因而在民間素有威望,想要找他的把柄很難,稍有不慎,恐怕會引起藩地民亂。”
“不過,周王的二子汝南王朱有燻嫉妒哥哥周王世子朱有燉,想要奪取世子之位。皇上乾脆先答應他,隻要他上本參周王和周王世子意圖謀反,將來會讓他承襲周王之位。周王被親兒子指認謀反,我們就有理由出兵,將周王押解到京城問罪。”
周王朱橚是燕王朱棣的親弟弟。和驍勇善戰的親哥哥不同,周王文不成無不就,就喜歡搗鼓醫學,周王府養了一幫醫學名家修醫書,茹司藥和錢太醫都在其中,周王府出了《袖珍方》、《普濟方》、《保生餘方》、《救荒本草》等醫學書籍,在民間很受推崇,被視為善舉,這個醫癡周王突然要造反,誰會相信?
但是朝廷若沒有正當理由,又不好無緣無故的動手。
建文帝有些猶豫,“父子相殘,恐怕有些不妥。”
李景隆說道:“正因為是親父子,所以親兒子的指證才有說服力,彆人才會相信啊,一般人的指證會被旁人以為是誣告。皇上,這是微臣今日所能找到最好、最快的方法了,削藩宜早不宜遲啊。”
的確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方法了,建文帝點頭同意:“你要汝南王立刻上本,朕同意他的條件。”
反正將來收回藩地、收回兵權,養一個傀儡周王不成問題。
“皇上英明。”李景隆領命而去。
周王這邊安排上了,建文帝正在著急臣子商議如何削代王,馬皇後身邊的司言來請他過去,說呂太後要吵著去奉先殿哭孝康皇帝呢。
逼得老娘去哭先帝,那就是不孝了。
不孝這頂帽子,就連皇帝也不敢戴的。
前朝事情不斷,後宮還頻頻起火,建文帝簡直要被老娘給搞瘋了,連忙暫停政事,跑去慈寧宮安撫親娘。
馬皇後畢竟是後宮之主,她下了死命不準呂太後踏出慈寧宮半步,宮人紛紛守住門戶,和慈寧宮的人撕成一團。
建文帝一到,眾人紛紛停手跪下迎接聖駕。建文帝看著一群鬢發散亂,衣冠不整的宮人,頓時大怒:“你看看你們自己,成何體統!”
範尚宮離宮身亡,派去濟南的人都沒有找到胡榮的消息,後宮的尚宮之位遲遲無人,人心渙散,宮規廢弛,太後偏偏又興風作浪,居然集體鬥毆,建文帝生於後宮,長於後宮,就沒有看見過這樣混亂的場麵。
建文帝踏入慈寧宮,正好此時又怕又怒的呂太後一把將馬皇後推開,“你走開!哀家在東宮養了三年的病,早就憋屈夠了!哀家就不信了,點燈熬油似的把皇帝拉扯大,居然連踏出慈寧宮的自由都沒有!”
馬皇後瞅著門口一道明黃的身影,立刻全身無力,被呂太後推倒在地。
建文帝趕緊跑去扶起妻子,在東宮身經百戰的宮鬥高手呂太後見了,冷笑道:“這都是哀家玩剩下的伎倆,皇帝莫要被這個狐狸精給騙了,剛才攔哀家的時候可是力拔山兮氣蓋世呢,皇帝一來,她就成了美人燈,一吹就滅!”
馬皇後斜依著丈夫,掙紮著站起來,“皇上,太後不是故意的,也不是真的想去哭孝康皇帝,她就是在氣頭上說些胡話而已。”
呂太後氣得發抖,“裝!你還在這裡裝賢惠!”
“夠了!”建文帝把妻子扶到椅子上坐著,“太後,皇後一直為您說話,無論端茶送水,還是捶背打扇子,從無任何怨言,都說是她應該做的,她步步忍讓,太後為何一再羞辱她?她是朕的妻子,大明的皇後!夫妻一體,您羞辱她,就是羞辱朕!”
看到向來乖順的兒子發了脾氣,呂太後曉得這次鬨大了,立刻改變策略,以柔克剛,流了淚水,哭道:“你們夫妻一體,那哀家就是多餘的?你也不問問哀家為了何事惱怒皇後,她……她居然把犯了自戕重罪的王典正送出宮好生安葬,哀家教訓她,身為皇後,不能明知故犯,要獎罰分明,她就不耐煩了,拿皇後身份壓哀家,說皇後有權赦免其罪。”
建文帝說道:“皇後當然有這個特權,否則怎麼稱之為皇後?”
呂太後急了,“那個王典正為何而死,難道皇帝你——”
“太後!”建文帝趕緊打斷老娘,使了眼色,“太後何必為了一個罪人和皇後鬨到不可開交的地步?皇後,你累了,快回去休息,太後這裡交給朕。”
馬皇後這三年和丈夫早有默契,曉得這對母子要說體己話,連忙告辭離開,可是心中多了一道疑問:太後最後那句話,好像是王典正之死另有隱情,這個隱情還和皇上有關係?
老婆走了,建文帝指責呂太後,“朕早就說過,不要妄動範尚宮,太後偏不聽,派人暗殺範尚宮,事情卻做的不乾淨,現在瓜州一座銀山,引誘世人將長江的水幾乎用篩子篩一遍了,遲早會暴露的。朕還要幫太後善後,阻止胡善圍,朕求太後,不要再生事了好不好?”
呂太後卻麵露震驚之色,“皇帝,你在說什麼?範尚宮不是皇帝下令動手除掉的?”
建文帝目光一冷,“太後不要裝了,朕已經受夠了您的謊言。”
呂太後目光更冷,“皇帝,哀家為你做的事情夠多了,哀家不想還為你背負謀殺尚宮的罵名。”
慈寧宮,母子都不承認,互相甩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