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房簷,一縷縷漏了下來。
明月輝就趴在窗戶上,用陶罐接一些從房簷漏下來的水來用。
餘光所及處,她見到陳涼真緊抱著雙膝蹲在門檻處,頭埋得低低的,似是在啜泣。
她歎了口氣,徑直地回了去。
廟堂中央起了一堆篝火,她把男人拖到了近火處,又以錦帕沾水,將他滿是泥濘的臉給洗了個乾淨。
隨著乾涸的汙泥褪下,男人的容顏一點一點在火光中浮現。
挺翹的鼻梁,輪廓分明的薄唇,深邃略帶異域風情的五官,這樣的長相……好看得也太不龍套了。
男人此時燒得雙目緊閉,基本是任她為所欲為了。
明月輝心裡清楚,燒成這個樣子,如果溫度再降不下去,人很可能就這樣折了。
本來她可以喊懂醫術的陳涼真過來,可她真不確定陳涼真到底是會殺他,還是救他。
所以,現在隻能靠她自己了。
“情非得已,還請見諒。”她嘴裡輕喃,手伸到了男人衣領處,掀開了第一片浴鐵甲片。
滿月軍的鎧甲打造得特彆精良,在遊戲裡,小皇帝司馬沅的軍隊每每北伐失敗,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武備不及周滿的滿月軍。
相傳,周滿命人造五兵之器時有一條規矩,就是讓防兵穿上鎧甲,再令弓兵朝其射箭。
若是射甲不入,即斬造弓人;如果弓箭穿透鎧甲,便斬鎧匠。
所以滿月軍的武器銳不可當,滿月軍的鎧甲堅不可摧,這都是流血百裡換來的。
她小心翼翼解下男人腰間皮帶,脫下他敷滿泥殼的鎧甲,袍襖浸泡透了泥水,冰涼又濡濕。
待褪下了掩至腹下的襠甲,緊貼皮膚的襦褲,明月輝彆過眼,素白的手指摸摸索索摁上了他的褻褲,“得罪了。”
不論他聽沒聽到。
男人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無數,有一些深可入骨的陳年舊傷,也有此番大大小小的割傷,最深的一刀,從肋下一直到腹部。
她用陶罐裡的水替他清洗傷口,一罐水洗得血紅,又跌跌撞撞去窗沿下接下一罐。
目及之處,陳涼真把自己縮得更緊了,她把自己縮進角落裡,與黑夜的影子融為了一體。
明月輝歎了口氣,處理好男人的傷口後,一把撐開烤得暖烘烘的被褥,給他好好生生蓋上。
待做好了這一切,她轉過身屯了點草,抱成了一懷。
正當欲走之際,一個沙啞的聲音冷不防從身後響起:
“去哪裡?”
尾音上翹,微微地,帶著點性感。
一想到方才的行為都被對方知悉了,一股異樣的感覺從脊梁蔓延到頭頂,明月輝頭皮發麻,耳根焦熟,完全沒有思考便脫口而出,
“剛剛什麼都沒看見!”
男人:“……”
“不看不看,不看暈針。”明月輝抱緊了那裹草,口中不住喃喃。
男人:“……”
他不小啊……
接著三兩步趕緊跑了出去,“外麵冷,去給侍女抱點草……”
……
少女隱匿在黑暗裡,她的渾身濕透了,心也跟著跌落到了無儘的深淵裡。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惹得那個人生氣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為什麼當朋友背叛她的時候,當自己心中英雄覆滅的時候,當洛陽城陷、國破家亡的時候,她都沒有如今這樣,心像是死了、揉碎了,被碾碎成了渣滓的感覺。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久到她的餘光儘頭,出現了一雙細泥滾滾的繡鞋,石青色的裙擺搖曳如風。
陳涼真的心仿佛醉過了三萬六千場,她想要抬起頭來,卻又無比懼怕地垂眸。
“可是知道錯了?”那個人輕聲問。
錯?
咬著唇,陳涼真顫抖著身子搖了搖頭。
“你動了殺機,你想殺了他!”那個人循循善誘,“既然已經選擇救他,你又何苦出爾反爾。”
陳涼真就像是一隻倔強又瀕死的小麻雀,維持著自己最後的尊嚴,死死咬著牙不說一句話。
“本宮痛恨言而無信、自私自利之人,既然道不同,那從明日起,你便不用跟著本宮了。”
那人似失去了耐心,繡鞋回轉,眼前的那抹淺石青如無情的水紋,蕩然欲走。
“不!”陳涼真猛地抬起頭來,露出一張雙目赤紅,滿是鼻涕與眼淚的臉。
“殿下,他不是好人,他是滿月軍,他會傷害您的!”
陳涼真痛苦地仰起臉,狠狠揩了一下眼角,“涼真,涼真後悔了,不該慫恿殿下救他,隻要涼真能除去他,隻要涼真除去他……”
殿下就能暫時安全了……
她真的不敢想,如果那個人當時的匕首真的刺進殿下的腰間,那到底會是怎樣。
她隻是……隻是……一心隻想避免這種結果。
陳涼真那般慌亂,她害怕眼前之人見到了她的真麵目,這樣偽裝在善良下麵,如此自私自利的真麵目,會感到害怕……以至於棄她而去。
她無助地抬起了眼睛,下一秒,溫暖的乾草簌簌落進她的懷裡。
“嘖,好好睡一覺,明日啟程。”淺石青色轉過了身。
陳涼真心中一緊,出於本能地想要拒絕這些溫暖的所在。
“本宮是說,啟程一起走。”
一雙赤紅不複雋雅的雙眼怔然而亮,“是,是……”
“還有,本宮知曉如何保護自己。你一個喝涼水的,就彆去管一個吃燕窩的燙了嘴了。”
明月輝揉了揉眉頭,頭也不回地步入了廟殿。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狗子加班……趴倒狀好累……累得碼不出來字了,可能明天要鴿一天。
現在這時候還在加,真的沒時間精修了。
泥萌原諒狗子好不好,可憐可憐加班的孩子鴨!暴風哭泣!狗子後天多寫兩個小劇場補償,哇地一聲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