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雲……他們說的是什麼意思?”錢沃拽緊了蓮雲的僧服,他本能地感到了恐懼,一種失去蓮雲的巨大恐懼籠罩著他,比失去他的生命,失去他的霸業更加令他窒息。
平楚老人和蓮雲隻是看了他一眼,然後他的意識就那麼轉黑了。
在意識消失之前,他努力地想要聽到蓮雲與平楚老人的對話。
“值得嗎?千年難得一見的佛胎,你可以看見每個人的生死,亦可見到所有人的命數。現在你要把你的命轉給他,就為了他能平平安安度過餘生。”平楚老人歎息。
蓮雲的血快要流進了,她本身不會武,全靠一口氣支撐,“值得,不值得,隻在一念之間。蓮雲亦是凡人,縱然他錢沃罪惡萬千,蓮雲依舊忘不了他。”
“所以,蓮雲替他入地獄,也算還了這一世的情債。”蓮雲的聲音平平淡淡、清清冷冷的,就如同她這個人,清冷的外表下,那如烈火焚燒一般的情。
她早已看出了錢沃的命格,後半生不得好死,死後下十八層地獄。
她用自己的命格改了錢沃的,替他瞞住了菩薩,替他死,亦替他下了十八層地獄。
那樣,她欠他的情債,可否就此償還清了呢?
……
在那最危急的關頭,司馬沅耳中的傳聲蠱咕咕地叫了起來。
那是明月輝與錢沃出現之前,平楚老人給他戴上的,還神神秘秘地說有用,如今他果真隱隱約約聽到了對話聲。
緊接著是平楚老人的話語,“晉王,用你之血,啟玉符,殺校尉。”
司馬沅眼睛都沒眨,將拿著玉符的手放進牙邊,狠狠撕咬,霎時間左手鮮血淋漓。
血染紅了玉符,那碧玉色的玉符漸漸褪去了碧色,翻出白玉的光澤,那白玉上橫亙著血紅的紋理,這才是兵符的真貌!
所有士兵見那兵符,麵露遲疑。
隻得那校尉,眉目淩冽,一揮手,“那兵符是假的,給我射!”
這擺明了是錢沃一脈的親信,連兵符都不顧了,也要阻止司馬沅。
司馬沅也管不了這麼多了,雙手緊緊地護住明月輝,雙足一點,開始拔足狂奔。
他一路順著階梯跑上城樓,有些人聽命校尉,但更多的人選擇了停止攻擊。
一路射向司馬沅的箭羽,沒有一根射中他的身體,寒風獵獵,就好像是上天庇佑他一般,卷歪了那些箭羽。
“彆看,媳婦兒,彆看。”司馬沅奔上了城樓,那校尉舉起劍,離他不過十丈。
明月輝點了點頭,將腦袋深深埋了下去。
她隻感覺到司馬沅的身體急速地前行,右手伸出,握住了一個東西,然後是一陣刀劍入肉的聲音。
“啊啊啊啊……”隨後是男人的慘叫聲。
“哐當!”一個人掉了下去。
不,應該是一具屍體掉了下去,是那校尉的屍體。
他竟然在最短時間內,將明月輝傳給他的那點功力運用到了極致。
“你們的校尉已死,誰還敢不信兵符為真??!!”旌旗灑揚,司馬沅緩緩舉起了那枚白玉兵符。
在場的所有人放下兵器,紛紛跪了下來。
“點燃各處烽火,邀各路豪傑百姓前來。”司馬沅向城樓中的將士吩咐。
京口中的各路豪傑士族無不被錢沃所囚,南渡百姓骨肉相食,城中的原住民更是躲在家裡,寸步不出。
烽火陡然燃起,漸漸照亮了整座京口城,少年站在城樓的最高處,眼看著人們奔走相告,眼看著人群湧向了城樓。
很多年後,人們依然記得那個夜裡的烽火,少年就站在城樓之上,像劃破黑夜的驚雷,像長夜漫漫後的黎明……
當時的人是驚慌失措的,是恐懼疑惑的,誰也不知道又有如何的厄運加諸在他們身上,也誰也不知道,站在城樓上的那一抹曙光會帶來怎樣的盛世清明。
那人打開了詔書,他念得每一個字都聽得不甚清晰,卻鏗鏘有力,讓人無比信服。
【孤之十三子沅,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
……
……
【誠望其治世之下,遠夷歸化,邊侯肅清,四海賓服,九州豐樂,萬民安泰。】
【遂布告天下,其體朕懷。】
直至那封詔書念完,京口城內所有的人都跪了下來,他們很多人都不懂,隻是彆人跪了下來,他們也就跪了下來。
城台上的少年看不清樣貌,可每個人心中就是像有某一個神秘的指引那般,他們都隱隱約約地感覺得出來,錢沃的時代快要過去了,新的時代……即將要到來了……
緊接著,城樓之外發出了驚天巨響。
城外便是長江天塹,此時怎會有人呢?!
可那響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重,好似千萬人在呼喊,一艘艘戰船乘著濃霧漸漸顯出原型,船上立著無數將士,他們以勢如破竹之氣,向著京口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