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花園臨近擇風院, 老遠就聽得到少女的笑聲。
“殿下,是擇風院的家人子們在那裡。”陳涼真解釋道,明月輝與賀夫人在前, 她與沈世子在後走著, “今下午掌事姑姑為她們放了假, 允許她們在禦花園附近活動。”
這群家人子被關得久了, 一個個都像是離了籠子的鳥兒,小小的自由也能令他們無比快活。
“真是群活潑孩子。”賀夫人感慨道,下一秒, 又意識到這些家人子的存在對於皇後來說是什麼, “殿下,孩子終究是孩子, 不及殿下的風華半分。”
明月輝嗬嗬一笑,她現在腦子昏昏沉沉的。
方才那驚險的一幕令她汗流浹背,如今濡濕的背部又灌了冷風,都快要支撐不住自己的神識,聽清賀夫人到底講了什麼了。
“哇, 程念韞,這是什麼穗子啊,這麼寶貝?!”一個少女的生意飄了過來,略帶了幾分惡意。
“還給我, 還給我!”程念韞提著裙子追了過去。
兩人追及此處, 那少女背著身子跳上了階梯, 程念韞墊腳一躍, 那少女避之不及,穗子滑了手,直接擲了出去。
穗子並著上麵的玉佩打著了枝頭的冷梅,減緩了速度,直直打落在明月輝肩頭。
那事情太突然了,上前開道的宮人們一陣驚惶。
明月輝的肩頭被紅梅與雪水浸染,一下子紅了起來,仿佛被打出了鮮血一般。
“大膽!”陳涼真還真以為明月輝肩頭被打出了血,一個健步衝了出去,直直握住了那家人子的手。
那家人子料想扔到了人,還沒回頭便被人擒拿住了,心頭一陣火氣,“我舅父乃前朝王丞相,叔父庾冰官拜太傅,我父親——”
那少女還沒說完,就聽一個聲音湊近了道,“巧得很了,本宮的叔父也為前朝右相,看來本宮與這位家人子頗為有緣呐。”
少女反應過來,身子顫抖起來,她意識到了自己砸到了什麼人,連轉過頭來的勇氣都沒有。
正在這時,掌事姑姑從遠處跑了過來,朝明月輝磕頭跪拜,“婆子行事不力,還望皇後娘娘責罰!”
“看來是陛下賜予你們的權力還不夠大,管不住這些家世厚重的家人子啊。”剛剛那一砸把明月輝砸醒了,她撫掌歎息。
少女雙腳一軟,跌坐在地上。
“不妨這樣吧,由本宮去跟叔父說叨說叨,或許叔父有這個能耐,能在王左丞麵前賣個麵子,讓他好好來管教一下這個家世如、此、了、得的侄女兒咯~”明月輝拂了拂身上的紅梅,對著那少女繞了半圈。
“不,不……”那少女腳使勁縮著,她的眼裡充滿了驚惶,“啊……啊——”
有一根弦突然繃斷了,那少女暈了過去。
“嘖,真不經嚇。”明月輝撇了撇嘴,她最討厭依仗著家世仗勢欺人的人了。以往程念韞家的惡奴便這樣欺負過司馬沅,現在程念韞被彆人欺負,明月輝倒不是想要幫她,隻是看不慣這種行徑。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程念韞想要抬頭,又不敢抬頭,跪在地上行著大禮。
“此事你本無錯,凡是不必如此謹小慎微,同為家人子,以後的出路可誰都說不準呢。”明月輝道。
是啊,剛那位炮灰可不在劇情妃裡麵,程念韞的劇情在遊戲裡麵排不上前三,前五是有的。
在宮裡,家世比不上皇帝的寵愛,失了寵,再好的家世也挽救不回來。
言罷,明月輝轉身而去,賀氏跟上,嘮叨著這大冷天彆凍著了身子。沈忌則蹲下了身子,撿起了那枚沾了雪水的玉佩穗子。
他眉頭皺得很重,一步步走到了程念韞麵前,彎下了腰。
隨著她的動作,程念韞整個人都顫了一顫。
“這不是我的穗子麼?”沈忌道。
程念韞把頭低得很低,卑微到了塵埃裡。
“之前在京口,你父兄欺負你,我打馬看見了,便路見不平。”沈忌回憶道,“那是是個郎君也會做的事,你不必掛心,也不必特意收著我的穗子。”
程念韞咬了咬唇,鼻子有些堵。
“記住,你是陛下的女郎,不能收著彆的郎君的東西,知道嗎?”沈忌這些事還是分得清的,他將玉佩塞到程念韞的手裡,“是塊好玉,穗子配不上,換個好穗子吧。”
程念韞:“……”
“沈忌,還不走?你奶奶可走了好遠了!”陳涼真本來也走遠了的,回過頭來招呼沈忌。
“曉得了,曉得了!”沈忌聽到了陳涼真的聲音,意識到陳涼真專程喊了他,嘴上掛了甜笑,喜滋滋地就過去了。
留下程念韞,她輕輕地用手擦拭了一下那被染紅了的舊穗子,“不舊,配得上的……”
她喃喃道,又看向前方,那個少年是多麼招人啊,一定有很多女郎愛慕他的。
她或許是裡麵最沒機會的一個吧,這樣想著,她重新把那玉佩放在了懷裡。
可那又如何呢……滿目山河,她能念叨的人,卻也隻有這麼一個人……
……
明月輝進了顯陽宮裡間換衣服,宮人們替她褪下了弄臟的衣裙,賀氏不好在裡間待著,稍微出來了點。
就在明月輝褪下最裡麵那件衣服的時候,賀氏好死不死轉過了頭,薄紗杳杳,她不禁感歎皇後果真天生尤物。
可在下一刻,她停止了這種念想,因為在明月輝的腰間,有一個類似烙印的東西,那東西深深地刺了賀氏的眼。
那個烙印的形狀實在是太奇特了,位置又太過特殊,賀氏不相信這世上有這麼巧合的事,會有一個人跟那個人一樣……
她整個人都抖動了起來,饒是她曆經了五十餘載的風霜,依舊無法克製這一刻的情緒。
那烙印……那烙印……
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是……
“賀老夫人?”一個聲音破空而來。
賀氏方才如夢初醒,她抬首望向那聲音的來源,是已經換好了常服的皇後娘娘。
【皇後……娘娘……】賀氏看著她,她成熟窈窕的身子,那與以前截然不同的模樣,登時熱淚盈眶。
“賀老夫人,您怎麼了?”明月輝不明所以。
“無……無事……人老了,總是想起了很多事。”賀老夫人柔柔的說,她的態度比之前好了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