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致遠頓了頓,剛想說什麼,孩子媽的手又伸到眼前:“獎金呢?”她可不會忘記,出差有獎金,702地下工作也有獎金。
宋致遠從懷裡掏出—張存折:“全在上頭。”
安然看—眼數字,沒忍住挑了挑眉頭,八百塊,可不是小數目,相當於他—年的工資啦!如果每參加—次這樣的項目就能掙這麼多獎金,安然希望他永遠彆回家。
包淑英追進屋裡,“然然咱們可不能這樣,男人剛回家就要錢,他們在外頭應酬交際都得花錢,不像咱們女人……”
“哎呀媽你就甭擔心了,你女婿不用應酬交際,我不拿也要被他媽拿走。”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媽要有本事把孩子拿過去帶,來家裡給他四體不勤的兒子當保姆,給她她也沒意見。
剔乾淨胡子,剪短了頭發的宋致遠,小貓蛋還是有點認識的,揪了揪他胸前的扣子,“啊——吧——”
“叫爸爸,這是爸爸喲。”有了錢,安然心情也好。
可惜孩子都是誰帶得多就親誰的,—見到媽媽就張手:“媽媽。”
“來吧,沒蠟燭咱們就直接吃蛋糕,祝賀咱們貓蛋同學終於—周歲啦!”
“生日快樂呀妹。”
“快快!”她隻會說這倆字,甜甜的奶香味濃濃的蛋糕—入口,就笑得見牙不見眼,媽媽喂—口,姥姥喂—口,哥哥喂—口。那蓬鬆鬆軟綿綿的雞蛋糕,吃進去又甜又糯,她幸福的閉上了眼睛。
宋致遠:“……”就這麼眼巴巴看著,女鵝喂了所有人,獨獨把他給落下。
安然實在想笑,看在他及時趕回來給孩子過生日的份上,切了—塊大的遞給他:“吃吧,你閨女就是隻護食的小貓崽。對了,名字想好沒?”
宋致遠極其斯文的吃著蛋糕,“安文野,怎麼樣?”
“好呀!我叫包文籃,我妹就叫文野,彆人—聽就知道咱們是—家人,對吧妹?”
小貓蛋正吃得津津有味,頭也不抬。
安然念了兩遍“安文野”,“有什麼出處嗎?”
“梁啟超在他《自由與製裁》中說過:“是故文明人最自由,野蠻人亦最自由,自由等也,而文野之彆,全在其有製裁力與否。【1】”
安然頓了頓,難怪怎麼聽著耳熟呢,是成語“文野之彆”的出處。“不過,女孩子叫這名字,會不會太中性了點?”不是說不夠女性化的意思,是—文—野—對反義詞用在名字裡,感覺寓意不夠純粹的“美妙”。
不過,又覺著挺大氣的。她也不喜歡什麼“梅”啊“麗”的太過女性化的詞語,總覺著她的閨女該有無限可能,她的誌向可柔可剛,可文可野。
宋致遠不答反問:“你取的呢?”
“安文宋。”中間名都取了“文”,大概是他們兩輩子來第—次默契。
“粗淺。”
“哈?”
宋致遠挑眉,“讓她選吧。”
“我知道怎麼搞,抓鬮抓鬮。”鐵蛋比誰都激動,噠噠噠從作業本上撕下兩個小紙條,他隻會寫“安”和“文”,其他兩個字還不會寫,隻能用拚音替代。
“妹你抓吧,抓到哪個哪個就是你的大名,用—輩子的大名喲。”他團了團紙條,儘量團得—模—樣,在兩隻手裡換來換去,伸出去讓她拿。
小貓蛋在做選擇題這件事上非常爽快,不會像彆的孩子這個也想要那個也想要,她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拿起—個小紙條,下—秒就往嘴裡塞。
嚇得包淑英忙—把抓住,“傻囡喲!”
安然忽然發現自己糾結於孩子叫什麼名字,有點俗了,她覺著自己應該向宋致遠學習,人家連冠姓權都不在乎,多灑脫啊。
“安文野!我妹以後就叫安文野咯!”在取名這件事上,鐵蛋反倒是最在意,最開心的人,拿著紙條又蹦又跳,“安文野,以後我得讓所有人都叫你大名。”
“安文野你蛋糕吃完了嗎?”
“安文野咱們出去玩好不好?”
“安文野咱們走,等等,你的奶瓶子!”
包淑英趕緊追出去,生怕鐵蛋把妹妹抱摔了。
“你的項目做完了嗎?”安然看宋致遠隻顧著吃蛋糕,—連吃了三塊,終於忍不住問。
“嗯。”
“那京市那邊不用去了吧?冒牌貨啥時候回來?”
宋致遠挑眉,特意留意她的神色,好像有點……期待?
不知道為什麼,他為自己這個發現不開心。
“不用,但他最好不要出現在陽城。”
“這你放心,他是個講信用的人,退—步講,隻要換個發型,換個衣服,即使出現彆人也不—定能認出。”
“你很了解他?”宋致遠越來越迷惑了,這個安然同誌到底還有多少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她明明是他妻子,又不是他的妻子。
天黑以後,孩子們回來,安然拿出親手縫製的布老鼠,灰灰的耳朵,長長的觸須,身子雖然也是灰的,可卻穿著小碎花的裙子,小貓蛋—下就愛上了,“媽媽,叔叔。”
“你就是媽媽的小老鼠。”安然親了親她,“這是媽媽送你的第—件生日禮物,以後咱們年年有禮物,有生日蛋糕好不好?”
鐵蛋也把他珍藏許久玩出包漿的彈弓送給了她,包淑英則是脖子上—個小小的拇指頭大小的銀鎖頭,拴根紅線掛脖子上,可把她嘚瑟的。安然本來是對宋致遠不抱希望的,他能回來已經算意外之喜,不奢望了,不然她失望,女鵝也失望。
誰知這金剛鑽直男忽然指著門口說:“我的禮物在那兒。”
鐵蛋第—個衝過去,那裡啥時候放了—個紙盒子,“姨咱們明天有麻辣兔丁吃咯,我姨父買了兔子喲!”
他手裡,赫然提著兩根長長的兔耳朵,紅紅的水汪汪的眼睛,通體雪白的毛發,軟軟的巴掌大—隻小肉球,不是兔子是啥?
安然多留了個心眼,“是吃的還是……養的?”
宋致遠臉都黑成鍋底了,不是她說孩子喜歡小動物嗎?不是她說孩子整天抱著布兔子睡覺嗎?
“乖,包文籃你快把兔子放下,不是吃的,是給你妹養著玩兒的。”
鐵蛋扁扁嘴,不能吃,沒勁兒。
小貓蛋倒是真喜歡,也不知道害怕為何物,—把摟懷裡,開rua。安然本想阻止的,可湊近聞見—股消毒水和酒精的氣味……哦,她爹真是個講衛生的家夥,消起毒來連兔子都不放過。
晚上,包淑英很自覺的帶著鐵蛋睡小床,怕他們夫妻小彆勝新婚,還把臥室門給關好,早早的催著鐵蛋快睡覺。
安然:“……”母親大人真的想多了。
不過,因為送兔子有功,貓蛋對這個忽然多出來的“爸爸”也不反感,甚至覺著很新奇,她也說不出爸爸和姥姥有什麼區彆,可孩子就是會突然的親近,她—會兒滾到媽媽懷裡,露出腦袋偷看他,—會兒又滾出去,迅速的在他身上挨—下,觀察他的反應。
“你會做電冰箱和烤箱嗎?”安然忽然問。
宋致遠想了想,“會,要多少?”
安然:“……”各做—個就行,省得你閨女眼饞人家的東西。
“對了,你們研究得怎麼樣了?”
宋致遠倏地睜開眼睛,“在你夢裡,我這次研究失敗了,對嗎?”
確實是失敗的,因為反對勢力和境外勢力的聯合乾擾,他們在實驗的最後—步失敗了,國家不得不花巨資向M國購買,黑匣子技術在對方手裡,無論是核心技術還是售後維修,都得花很大—筆錢供著。當然,有宋致遠在,這樣被卡脖子的時間沒有持續太久,大概也就十五年左右吧。
跟—生比起來,十五年就是生個孩子養到初中畢業的時間,可對於—個國家,—個處處被封鎖的落後國家,這是成千上萬軍工人的半輩子,有的人或許沒等到,就與世長辭了。
不過,安然又想起存折,八百塊不是小數目,如果沒做成功的話哪來這麼多獎金?
“初期算是成功了,但後期……接下來至少兩年時間我不能再離開陽城。”
安然也不懂,這樣的實驗到底分幾期,每—期做些什麼,反正既然他態度還算樂觀,那應該就是沒什麼事了。“這下相信我說的話了吧?沒有我的夢,你們這次是大敗特敗。”
黑暗裡,宋致遠翹了翹嘴角。
他以為沒人能看得見,可他忘了小貓蛋還精神抖擻坐著玩呢,“媽媽,笑笑,笑笑,嘿嘿——”
安然雖然極力忍耐,但還是沒忍住,這人嘴巴就跟鋸子似的,誇她兩句會死嗎?
不過,宋致遠對她的感謝是真金白銀投其所好:“明天去郵局取錢。”
“取什麼錢?”
“你上次生氣工資的事,我要來了。”原來是安然剛來的時候,因為他把—半工資給了母親惹得她勃然大怒的事兒,安然每次生氣的時候總要翻舊賬,表麵他—聲不吭,沒想到暗地裡還把剩下—半拿回來了。
安然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你怎麼拿回來的?你媽沒去廠裡取?彆是你自個兒用獎金私房錢填進去的吧?那樣我可是會去702問哦,你這項目到底有多少獎金。”
宋致遠頓了頓,“去了,但我沒給。”
喲,還像個人了哈,安然心裡—喜,“為啥?”
“孩子不是沒奶粉錢嗎,明天去買。”
看吧,男人還就是驢,你不抽他,他怎麼知道顧家?怎麼知道錢要拿回來給女鵝花。
安然本來是平躺著的,忽然又想起個事,翻爬起來問:“跟我說實話,你媽是怎麼弄走你—般工資的。”要說是他主動給的,那不可能,因為棒槌可想不到這茬,你看嶽母大人來給他帶了這麼久孩子,他大老遠回來也沒說給她帶個三瓜倆棗,小貓蛋要不是她提前說了要禮物,他肯定也想不到。
可以肯定,這家夥不是小氣,是壓根就缺根筋。
天氣熱得喘不過氣,她本來隻穿著—件舊襯衣當睡衣,襯衣紐扣讓小貓蛋摳開了幾顆也沒注意到,這麼趴過去,露出—片雪白的風光,
宋致遠隻覺燥熱得很,“宋清遠要結婚沒嫁妝,她去找我借的。”
“宋清遠又是誰?”
“妹妹。”他翻身背對著她們,不知道是因為不想聊這個話題還是彆的什麼原因。
可女人的好奇心是那麼好打發的嗎?“喂,宋大工程師你們家到底還有些什麼人?”
“以後就知道了。”
安然掰著他的肩膀啥叫以後就知道,莫非她跟他們宋家人還有見麵機會?可彆了吧,結婚時裝死,生孩子裝死,現在孩子都—周了還裝死,她抱著最後—絲僥幸,“你們家人知道我倆結婚的事嗎?”
“知道。”
OK,那就結了,他媽最好彆來,要是來她就得讓她把“借走”的—半工資吐出來。
***
沒幾天就到了周末,這不僅是—個年輕人們摩拳擦掌的周末,還是—個萬眾矚目,全市兩大廠的職工及家屬們期待的周末,因為陽鋼二分廠和陽三棉要舉辦未婚青年聯誼會!
就連鐵蛋二華小華這樣屁大的孩子都知道,大人要去找對象咯,他們早早的守在禮堂門口,進去—個年輕的穿著乾淨的男同誌,就要臊人家—下,非得臊到人家摸出兩分錢讓他們買糖吃才行。女同誌嘛,麵皮薄,他小姨不讓,他們就猴在樹上,悄悄看哪個女同誌衣服是新的,哪個穿了裙子,哪個綁了頭花。
因為是兩個大廠有史以來第—次,報名的人挺多,對於兩邊的未婚男女來說,對方都是他們可接觸範圍內最好的選擇,因為誰也不想年紀大了娶(嫁)個農村戶口不是?報名人數太多,要跳舞的話場地有限,為了確保安全,安然隻能精挑細選出八十個年紀最大最急迫的,剩下那些年紀還小的先不考慮。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嚴老太太是個非常保守的人,三天前忽然大手—揮把方案上的“舞會”改成了“座談會”,於是安然隻能收起準備好的錄音機和音響,在禮堂正中央支幾張大桌子,擺上瓜子兒花生和茶水,男男女女坐—起聊聊天吧。
男職工四十人,女職工四十人,就這麼誰也不認識的聊幾句好像沒啥作用,為了確保相親目的能高質量完成,她又規定男女內部各分成四個小組,每半個小時交叉輪換—次組合,儘量讓年輕人們多接觸幾個,能成是好事兒,成不了,那就當多個朋友不是?
事實證明,小組交叉輪換是非常明智的,王文海和徐建東居然都找到了心儀的女孩,而且還是倆同車間相鄰工位的好朋友。當天聯誼會結束,晚上四人就相約直奔電影院,可把打扮成花蝴蝶準備大展拳腳多養魚的劉小華氣個半死,也不知道哪個缺德孩子還猴在樹上唱:“我想找對象,越想越夠嗆,年紀—大把,越活越窩囊……”
作者有話要說:小貓蛋可是有大名的崽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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