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的工作能力那是杠杠的,三份工作很快漸入佳境,正巧最近因為清算造反派的事,邵梅也偃旗息鼓不敢跟她作對了,工作居然是前所未有的好做。
要不怎麼說靠山山倒呢,邵梅本來要是不作妖的話,靠著基層多年的工作經驗,也能成為受全單位尊敬的老資曆,可她以前仗著自己丈夫在革委會當常委,從來不把人放在眼裡,又逼走了上一任女工主任,現在沒了靠山,可不就是蔫了嗎?不僅蔫了,還受到了很多以前被她欺負的人的“反.攻.倒.算”,反正日子很是不好過。
彆的部門安然管不了,但在自己女工處,她是不允許出現這種狀況的,有私人恩怨私底下怎麼解決那是她們的事,可在工作場合就不許出現故意使絆子的行為,被她抓到一個她就批評一個。
得益於她工作的努力和付出,部門裡的人現在對她也是真正的發自內心的佩服,知道她對事不對人,批評是批評,但過後該親熱還是親熱,該鼓勵還是鼓勵。所以,哪怕是經常批評人,可她的人緣也不差。
這不,現在就有人找她來了。
門口進來站著一個有點微胖的短發女同誌,一張小小的白臉胖出了雙下巴,肚子也高高的挺著。“安姐,還記得我嗎?”
安然在她肩上拍了兩下,“邊兒去,就是把我家那口子忘了也不可能忘記你啊媛媛。”
原來是陳媛媛,她已於前年跟她那當播音員的對象結婚,當時安然還去做客的,不過後來她就□□委會工作去了,因為管的是教學質量這一塊,跟工會也沒業務往來,所以倆人還真是有一年多沒見麵了。
“幾個月了啊?咋也不說一聲,我忙著沒時間去找你,你就不來看看我?”安然親切的說。
陳媛媛很受用,原來安姐還記得她,真好啊。
害羞地說:“六個月了。”
“一切都好吧?沒怎麼折騰你吧?”
“哎喲彆提了,這就是個皮小子,壞小子,我被他折騰到上個月才稍微能吃下東西,前頭五個月是吃啥吐啥,苦膽水都吐出來,嗓子眼的血絲都吐出來了。”
這就是懷孕的參差啊,安然以前懷小貓蛋的時候是真沒啥反應,安安穩穩就到生了。“那可真是太辛苦了,你家小張我看著是個會照顧人的,他沒少被你折騰吧?”
陳媛媛臉上露出幸福的笑,“那是,誰讓他讓我懷孕的,哼!我就得讓他知道老娘懷這孩子容易嘛,不然他以為生孩子跟老母豬下崽似的,刺溜一個刺溜一個。”
安然哈哈大笑,看來小兩口感情依然甜蜜啊,這就好,陳媛媛是她手底下帶出來的人,她還是希望她能幸福的。對於事業心不強的女同誌來說,家庭和美也是另一種形式的成就不是?
到時候帶帶胖兒子,上上班,安安穩穩過一輩子,也是一種人生。
並不是所有人都想要轟轟烈烈的。
“對了安姐,我這次是給你報喜來的。”
“報啥喜?”
“你猜猜唄,你可是咱們陽二鋼最聰明的人。”
“邊兒去臭丫頭,快彆賣關子了,說吧,是不是安文野和包文籃的事?”畢竟能跟教委會有關的就是學生唄,她家這不就是兩個小屁孩嘛。
“看來是什麼事都瞞不過安姐你啊,你家倆孩子上個月不是參加了數學競賽嘛,現在市裡的成績出來了,你家倆孩子都進決賽了。”
安然大喜,小野她其實不怎麼擔心,主要是——“包文籃也進了?他考了多少分?”
“進了,剛好九十分,咱們這次因為題目很難,是那個省城來的韓教授親自出的,剛好九十分是複賽線。”
安然心頭一鬆,看來包文籃還是挺爭氣的,雖然平時嘴硬得死鴨子似的,整天“假惺惺”說這也不會那也錯,其實還是有兩把刷子的。當然,她不知道的是,為了讓哥哥跟自己一起進決賽跟自己做伴兒,安文野可是給她哥開了好幾天小灶呢。
十一歲的哥哥需要五歲的妹妹開小灶,這話說出去丟人都丟到姥姥家了,包文籃他就是打死他也不會說一個字的。
“安姐,你家小野你猜怎麼著?”
安然一愣,“莫非……”
“對!又是第一名!滿分!拿到成績的時候咱們單位都不信,上次區裡說她是第一名的時候大家就嚇壞了,這次再聽見安文野這名字,我同事還說是不是同名同姓的彆的考生,我當時可是拍著胸脯保證,這絕對是我認識的安文野!”
陳媛媛頓了頓,喝了口水,繼續說:“你們家小野真是神了,讓我去做的話我可做不到滿分,那套卷子其實還是有點難度的,可你說她怎麼就能一題也不錯呢?”
安然其實有點懷疑,小野能進複賽她信,可靠滿分進複賽,這就有點扯了。畢竟,很多數學題是講究答題模式和公式規律的,彆的不說,答題模式她沒係統的學過,估計連應用題的“答”字不會寫,最後也不會回答問題……就這樣,能滿分?
陳媛媛尷尬的笑笑,“嘿嘿,剛開始咱們也這麼覺著的,還找來她的試卷看了看,確實是不怎麼規範,但……”
但耐不住韓啟明喜歡她啊,她的卷子是韓啟明要求人挑出來,他親自批改的。跟彆人既要過程又要結果不一樣,他不按常理出牌,他偏偏就是個隻看結果的,也不拘泥於形式,要是誰不服,他還能反嗆——這個小姑娘隻要能寫出答案那就會做,她的解題思路說不定比你還精妙,還簡潔。
就這麼有出題人“放水”,安文野又穩穩的拿了個第一,還是全市第一,安然簡直哭笑不得。
這真是,說她是運氣好呢?還是實力足夠強大呢?
“對了,韓啟明是什麼人?”她忽然想起來上次那個追著想要親自考驗小野的中年男人來,聽秘書叫他“韓教授”,應該就是同一個人。
“他呀,來頭有點大。”於是,陳媛媛就把他的情況簡短的說了,不僅自己是全國有名的數學家,他的師父還是國內泰鬥級的大師,“你家小野被他看上,搞不好以後大有前途呢,你們可得抓住這個機會啊安姐。”
到底要不要抓住機會呢?安然內心是想抓的,但她得知道韓啟明到底想讓她閨女乾啥,怎麼乾才行,知道這些以後再慢慢商量。
***
宋致遠的工作似乎是更忙了,廠裡又給他劃了塊地,據說準備蓋一座三層樓的實驗室,專門給他的團隊使用。雖然現在還沒正式發文說他是乾啥的,但自從四個人的小團夥粉碎後他的身份就不需要特意保密了,因為二分廠領導班子開會他再也不用去充人數了,平時車間也看不到他,但他工資照拿……種種跡象,隻要是有心的都會知道,他的身份並非表麵看起來的簡單。
連帶著他手底下的夥伴們,也不需要再工作單位和實驗室兩頭跑了,直接光明正大待實驗室,安然替他們終於能見光而高興,尤其李小艾,現在全廠都知道當年給他們爭取來拖拉機的李小艾長啥樣了。
國家提出“農業機械化”的口號後,獨臂書記又找李小艾和宋致遠幫忙設計改良了好幾款拖拉機,銷量十分可觀。勞苦功高,給她錢她不要,拖拉機廠隻能轉化為實惠,打算明年給陽二鋼送兩台大機器。
至於是啥,安然也不知道,反正小艾現在是廠裡的大名人沒錯。
這不,安然看著眼前這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有點愣神,挺眼熟的,“老先生您是……”
“爺爺,我爺爺。”小悠悠蹦躂進來,嘴裡叼著一顆奶糖說。
安然這才想起來,這是當年在海城有過一麵之緣的李父啊:“李叔叔您好,快進屋坐吧,悠悠你媽媽呢?”
上個月聽李小艾說,海城已經在撥亂反正,正在核實他們家資產情況,如果沒異議的話今年內就會把查封的東西退還,到時候她得回去一趟。安然沒想到,事情進展居然如此之快,這才五月份,老先生就能自由行動,來陽城看小艾和悠悠了。
以前的每一年,都是小艾帶著孩子,搖著火車回海城看他們,實驗室工作繁忙,她每次隻能待四天三夜,她和孩子奔波,對兩老也挺殘忍的,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一年,結果見麵也就三四天。
“媽媽還沒下班,我爺爺奶奶都來啦,姨姨你們今天要去我們家吃飯哦。”
安然笑著摸摸她腦袋,誰能想到當年那個凍得一身青紫吃奶都成問題的小嬰兒,也長成了能蹦能跳愛說愛笑的小姑娘了呢?
“時間過得真快。”李父歎息一聲,“感謝安然同誌對小艾的幫助,感謝賢伉儷。”肉眼可見的,小艾現在完全變了個人,從懦弱、自卑的家庭婦女變成了自信、專注的科研工作者,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幾乎可以說,安然同誌和她的丈夫救了小艾命,也就是間接救了他們和李忘憂的命。
安然倒被他搞得不好意思了,其實當初找李小艾也就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找來給宋致遠救火的,沒想到她的本事如此之大,啥都會,又給拖拉機廠幫上大忙,這也是意外之喜。
兩個人客氣一番,悠悠又回家揣了兩個小兜兜的奶糖過來,說是要留給姐姐吃。
那小樣兒,真是人見人愛。
安然覺著,比現在的安文野可愛。
他們家安文野喲,現在已經把自己當大姑娘了,說是不跟爸爸媽媽睡了,她要像哥哥一樣自個兒睡一間房,也不像以前一樣動不動就“愛媽媽”“喜歡媽媽”的掛嘴邊了,有時候讓她親一口,她還得挑沒人的時候……她現在可是有好幾個好朋友的五歲的大寶寶啦。
安然又是歡喜,又是愁。
這不,放學到家,她把書包一放,就磨著媽媽能不能給她“搬家”,她要去自個兒房間睡了,她覺著自己獨立了。
可安然打心眼裡舍不得啊,這才五歲,還是個小寶寶呢。當然,彆說她,就是宋致遠也舍不得,雖然孩子不愛像以前一樣擠在二人中間當電燈泡了,都是在床裡側裹著自己的小被子睡,可能在一張床上,那就仿佛還是那個需要他,依賴他的小嬰兒。
但孩子終究是要長大的,安然和宋致遠已經彼此給對方做了好幾天的思想工作,也決定答應她了。房間是早就準備好的,床和衣櫃是早幾年前就打好的,隻需要鋪上她喜歡的鋪蓋,再給掛上她喜歡的小窗簾,再在靠窗的地方放一張寫字桌,就是她的小窩了。
五歲的安文野已經有一米一,快一米二了,力氣也很大,抱著東西咚咚咚就往她的房間跑,還自己踩在小板凳上,把自己的每一件小衣服整整齊齊疊好,放在衣櫃裡,裙子則是掛起來。她自有一套自己的分類方法,整個衣櫃看起來收納得整整齊齊,不像鐵蛋的,就是一團亂麻,安然每次打開都會被掉出來的臟衣服臭襪子嚇一跳。
收拾好,把“家”搬完,安然帶著他們上小艾家吃飯。
這也是她第一次見李母,是個很溫柔的,很有涵養的老太太,說話溫聲細氣的,一看年輕時候就是養尊處優不為柴米油鹽發愁的大家閨秀。好在這幾年的磨難也並未磨滅她身上的淡定與涵養,反正看著就是很好相處,很講道理的人。
“宋師哥還沒回來嗎?”小艾問。
“我爸爸又加班啦。”安文野說著,歎口氣,忽然有點後悔,她“拋棄”了媽媽。今晚爸爸要是不回家的話,那媽媽不就是一個人睡覺了嗎?多可憐啊,要不……今晚就暫時……不搬了?
她可是一個很愛媽媽的寶寶喲。
雖然來了陽城兩年,但小艾的口味還是偏清淡,薑海燕做飯都以清淡為主,一份清湯雞,一份青椒土豆絲,還有幾個十分清淡的小菜。李老爺子高興,從旅行包裡摸出一瓶茅台酒,說是他摘.帽了,以前的“老朋友”又都恢複了往來,給他送的。
不過,安然看他神色,估計以前他是不一定看得上喝這種酒的,畢竟眼前這位可是海城市最大的“資本家”啊。
不過,飯菜全好了,人也齊了,小艾卻還紅著臉說:“咱們再等一下,等個人吧。”
安文野學著媽媽不動聲色把所有人看了一遍,已經齊了呀,她爸爸是不會來的。
“等誰呀?”她用嘴型問小悠悠。
“房叔叔。”小悠悠控製不好音量,讓所有人都聽見了。
安然大驚,不是吧,這倆人真的在一起了?畢竟,這樣的場合,小艾邀請的肯定是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人,而房平西如果隻是普通朋友,隻是感激他往日多有照顧的話,不應該在這樣的場合邀請還請所有人一起等他……吧。
李小艾被眾人這麼看著,更加不好意思了,她深吸一口氣,慎重地對父母說:“爸,媽,我現在談了個對象,今天他來拜訪你們,讓你們幫著掌個眼。”
李家兩老倒是沒有安然的震驚,隻是很開心地說:“好,我們支持你的決定。”
安然:“……”可能叔叔阿姨還不知道房平西是個花花公子。
很快,“花花公子”房平西提著一堆禮品來了,梳得油光水滑的頭發,打得一絲不苟的西裝領帶,五官本就長得好看,再這麼一拾掇,那真是黃鼠狼穿馬褂——一身好打扮!
即使心內對他有偏見,但安然也不得不承認,這時代能接觸到的所有異性裡就他最好看了,宋致遠雖然也不差,但那是一個不會讓人把他跟“好看”掛鉤的老古董,沒有可比性。
而且,房平西慣會做樣子,對著兩老那叫一個恭敬,那叫一個表現,真正把他小三十年的教養全都派上用場了。
這一頓飯,是安然吃得最沒滋沒味的,看著李家人逐漸滿意的眼神,她總有一種好白菜被豬拱了的遺憾和無奈,小艾這麼優秀的女同誌,應該找個知冷知熱的、心術正的、一心一意的男人做丈夫,而不是……真是想想就來氣。
而更氣人的是,李小艾看他的眼神已經不是以前那種平淡,而是變成了熱烈和溫情,原本清瘦乾癟的整個人也變得飽滿起來……這就是一個墜入愛河的小女人啊!
回家路上,感覺到媽媽的情緒不太好,小貓蛋主動拽住媽媽的手,超勇敢的說:“媽媽不怕,今晚我跟你睡哦,小野明天晚上再長大。”
安然“噗嗤”一聲樂了:“好,那你就陪陪媽媽,媽媽很需要你,你慢一點,再慢一點長大,好不好?”
小丫頭真的是很認真的思索片刻,似乎是在做一個十分重要而艱巨的決定:“好,那我就慢一點長大。”
於是,沒幾天,過來幫忙做飯的包淑英就發現:“然然,咱們小野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啊?”
“怎麼說?”這孩子沒聽她說哪兒痛啊,不過想想這是個很不怎麼嬌氣的小姑娘,除非很痛很不舒服,不然是不會哭不會說的,忙抱住她:“安文野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呀?”
“沒有呀。”小姑娘看著桌上的綠豆咽口水。
這是鴨蛋媽送來的自家自留地裡種的綠豆,因為安然找蕭若玲去幫忙解決了假農藥的事,讓薑德沛免了一場牢獄之災,她不知道咋感謝安然,就隔三差五往城裡送她自留地的產出。
安然還害怕她把自留地都搬空呢,誰知鴨蛋媽拍著胸脯保證:“小安你放心吧,咱們今年藥材大豐收,肯定能分不少錢呢,我家那口子又跟著海燕爸在外頭當建築工人,一年也能掙不少。”
不過,那都是前幾天的事了,安然現在奇怪的是,安文野明明知道生綠豆是不能吃的啊,怎麼會饞成這樣?在吃這一口上,她是真的一點也沒虧待過她,咋還這麼饞呢?
“你閨女啊,已經一個禮拜沒好好吃飯了。”
安然一愣,掀起衣服一看,肚子確實比以前瘦了一丟丟,褲腰一拉,送了一點點,可小肚子還是又軟又白,像個小湯圓。
她輕輕的揉了兩下,觀察著她的神色,也沒不舒服啊。
還是包淑英有經驗,“我看著像脾胃弱,改天讓你陳叔給開兩副中藥喝喝,健健脾胃她就會想飯吃了。”
誰知不說這個還好,一說小貓蛋就臉色大變,“不要,我不要吃藥藥!太苦啦!”中藥啊那可是太苦了,以前石榴姐姐的藥就是在他們家熬的,她遠遠的就能聞見一股超難聞的味道,石榴姐姐都是捏著鼻子喝的,據說超級超級苦哦。
包淑英努力跟她講道理:“生病就要吃藥呀,吃了藥你的病才能好,就能好好吃飯啦。”
“我沒生病,我不吃飯。”
“為啥?”
她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看著媽媽,很認真地說:“因為我答應過媽媽,要慢一點,再慢一點長大的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