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幾個陌生男人,隋懿和宋家人隻覺哪裡不對,也顧不上搶欠條了,“你們是什麼人?這是高乾病房你們憑什麼進來?”她也奇怪,剛才吵成這樣居然沒有一個醫生護士出來勸阻,為什麼這幾個生人能暢通無阻進來。
“憑我們是人民公安。”嚴厲安掏出自己的工作證,高聲道,“我們接到當事人報警稱,有人欠他們兩百萬英鎊已經到了還款日期卻不歸還,無關人員還想阻撓家屬履行還款義務,宋明遠和宋正遠的家屬在哪兒?”
隋懿和宋學山剛想說他們就是家屬,忽然想起他們現在已經跟兒子斷絕關係了,隻能眼睜睜看著三個港城女人說她們是家屬。
“我們這邊收到舉報,這本來不歸公安管轄,但我們有義務進行調節,作為宋明遠的家屬你們是否願意償還欠款?”
“願意,我們願意足額償還本息。”
“啥?!”隋懿本以為她們會拿出跟自己爭錢的本事出來一哭二鬨三上吊,誰知她們居然乖得像鵪鶉?
“是的,我們願意足額償還,如果銀行存款不夠的話我們願意用資產抵債,宋明遠名下有固定資產十宗,其中房產六宗,實業公司兩宗……”嘚吧嘚吧,把宋致遠的遺產交代得一清二楚。
“不是……你們是……你們……”隋懿隻覺腿一軟,她好像知道了,哪裡不對勁。
宋明遠的大老婆一改方才的氣勢洶洶,居然衝著林婉茹溫聲叫了一聲“阿姨”,還像個小姑娘似的過來攙扶著林記者,撒嬌道:“哎呀阿姨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說一聲,我們好去接你啊。”真是的,林阿姨就是怕麻煩她,有什麼事都不會給她添麻煩,但自己一旦遇到什麼難事,她總是第一時間趕到並施以援手。
當年父親從內地來到港城謀生,快餓死的時候還是林阿姨幫忙擺脫困境,還資助他開起了一家武館。至於自己跟宋明遠的婚姻嘛,則是她當年太傻太天真,被愛情衝昏了頭腦,不顧父親和林阿姨宋叔叔的阻撓,愣是要嫁給那個狼心狗肺的家夥。
婚後他的忘恩負義和貪花好色暴露無遺,把自己身邊最要好的兩個好友全給睡了,還搞大了她們肚子,不得不委身於他做偏房……不過,在男人身上絕望,倒是使得她們感情更好了,反正早晚跟誰都是生孩子,既然懷上就生吧,生了有人養,她們依然是好朋友好姐妹。
狗男人是什麼?裡應外合拿到狗男人的錢,再把大家的孩子教育好,將來擁有健全的心理和一技之長,它不香嗎?
三姐妹相處融洽,孩子們更是手足情深,兄友弟恭,爸爸是什麼?能吃嗎?能陪他們嗎?能給他們傳授知識嗎?
宋明遠自己在外麵沾花惹草風流快活,卻不知道家已經不是他的家了。
隋懿傻眼了,不敢相信這個溫順得小貓咪一樣的女人是剛才跳著腳罵自己“老狗東西”的兒媳婦,“你,你什麼意思?”
大老婆對著她就是一副破口大罵:“我什麼意思關你屁事,老狗東西有你插嘴的份?你他娘的就等著睡大街去吧。”
哪怕是再遲鈍,再被氣昏了頭,隋懿也知道怎麼回事了,一瞬間,隋懿眼冒金花,天旋地轉,心裡有一個聲音說——上當了!什麼演雙簧,林婉茹和這個妖精兒媳婦才是演雙簧,剛才鬥得有多狠,現在就有多親熱。
“你們合起夥來騙我的欠條,你們……為什麼,林記者,婉茹,為什麼你要跟她合夥騙我?我哪裡對不起你?”她眼淚都出來了,是真的沒想到啊,本來以為是被自己騙得團團轉的蠢女人,結果到頭來卻騙走了他們全家人的希望!這兩百萬英鎊是他們的未來,他們東山再起的根基啊,她怎麼就忍心呢?
隋懿哭著質問:“我當年幫助掩護你們,給你們養孩子,還把我自己的親兒子送給你們養老,你們怎麼能這麼傷害我?婉茹,你還是我的好朋友你忘了嗎?”
她企圖用那虛假而飄忽的“友情”綁架林婉茹,讓林婉茹心軟愧疚,可是現在的林婉茹已經是一個經曆喪子之痛、疾病纏身、生無可戀的老人啊,她又怎麼會心軟呢?
“我對你心軟,誰對我的兒子心軟?我的雙胞胎兒子呢?他們……”
話未說完,隋懿趕緊反駁:“我也想好好把他們養大的啊,可他們得了傳染病死了啊,我沒日沒夜的哭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我天天拜菩薩,可是沒有錢,那個時候醫療條件又有限,我已經儘力了……嗚嗚……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看著他們在我的懷裡咽下最後一口氣,政府不讓我留下他們的遺體啊,那些小衣服還是我偷偷藏下來的……”
林婉茹沒想到,都到這個份上了,她自己兒子死了,財產沒了,她居然還不知悔改,還能這麼睜著眼睛說瞎話,頓時更氣了,咬牙切齒問:“那我問你,他們得的是什麼病?”
“天花。”
“可你在四十年前這封信裡說的可是副傷寒,你看。”林婉茹搖了搖那封報喪信。
四十年了,他們無數次拿出來,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仿佛摸著它就能聽見雙胞胎對爸爸媽媽的渴望和呼喚,就能看見他們臨死前的掙紮,他們脆弱的小眼神……每看一次就是鑽心的痛和悔恨。
四十年了,他們被隋懿製造的悲劇折磨四十年了。
“哦哦對,我記錯了,是副傷寒。”隋懿眼珠子亂轉,反應很快地說。
“你確定?”
“確定,我記得我還領到國是.民政府發的火化通知書,上麵寫得清清楚楚,就是副傷寒。”
“可是,你信裡寫的明明是霍亂呀。”林婉茹把信打開,指著那兩個字說。
隋懿臉一白,“你……你還詐我。”
林婉茹歎息一聲,“隻能說你連編個謊話都編得這麼漏洞百出,如果我的孩子真死了,你怎麼可能連他們死於什麼疾病都說不清呢?是謊話說太多,自己都記不清是哪個版本了吧?”
隋懿還想做垂死掙紮,“死了就是死了,我可以確定死了,死於什麼疾病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嗎?”
“是嗎?”門口進來一個戴著眼鏡,高大英俊的男人,冷冷地看著她。
隋懿的臉色白得像衛生紙,她在心裡暗罵老大死也死得不地道,怎麼就要通知林婉茹回來呢,還好巧不巧讓他們母子倆碰上了,現在怎麼辦?隻能裝死到底唄。
“致遠,宋致遠是我和宋學山的三兒子,我不知道你們說什麼,你們的兒子已經死了。”
安然甩出一份鑒定證書扔她臉上,“老狗東西看清楚,宋致遠跟你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他是宋竹隱和林婉茹的兒子,看清楚了嗎?”
這下,所有宋家人都傻眼了,這在宋家是屬於誰都知道的秘密,可當這個公開的秘密擺在所有人麵前的時候,他們都不敢相信,明明隱瞞得這麼好,明明已經安然無恙隱瞞了四十年了為什麼還會……
“你們,還記得我嗎?”忽然,就在宋家人心如擂鼓大氣不敢喘的時候,忽然又從不知道哪裡跑出來一個聲音說。
眾人抬頭,大驚,“致遠(三哥)?”
可宋致遠明明在跟前啊,這個從門口進來的跟宋致遠一模一樣的男子,又是誰?
基因的力量是強大的,看著眼前這個兩個一模一樣的男人,那五官,那氣質,那神色……簡直就是在照鏡子,唯一不一樣的就是宋致遠有眼鏡,而秦京河沒戴眼鏡,唯有這一點,能證明他們是兩個不一樣的人,而不是一麵鏡子的裡外。
“我這倆在你們口裡已經死掉四十年的雙胞胎兒子,你們把他們一個賣給外地人,一個養在家裡虐待,還需要我提醒你嗎?”宋竹隱也進來了。
這三個幾乎是一模一樣隻年紀不一樣的男人站在一起,還有什麼證據比這更有說服力呢?就是嚴厲安和張衛東等人也詫異不已,世界上真的有這麼相像的父子嗎?
是的,有的,老宋家的基因就是強大!
“公安同誌,我宋竹隱和妻子林婉茹,作為兩名為國家解放事業做過貢獻,受過國家公開表揚和獎勵的愛國華僑,我們現在必須向你們報警,一則四十年前有人拐賣我繈褓中的小兒子,將他賣給一對大橫山區的秦姓夫婦,他們人就在外麵,可以進行指認;二則,有人非法拘禁我的大兒子,並且對其進行了長達十年的身體虐待和精神折磨,這事你們管不管?如果不管的話我會告到省上,告到.中.央,哪裡可以給我做主我告到哪裡。”
嚴厲安等幾名公安,立馬站直身體,敬了個禮:“您二位放心,您二位是這個國家和民族的英雄,傷害英雄的孩子就是傷害我們十億華國人的孩子……這樣喪心病狂的壞人我們一個也不會放過,來啊,把這一家子帶走。”
宋家人還沒反應過來,自從父子三個站在一起他們腦袋裡就隻剩嗡嗡叫著的“完了”兩個字,完了,全都完了。
好好的搶遺產大戰怎麼變成了認親大會呢?他們本以為十拿九穩的二百萬遺產沒了,他們想要東山再起的機會沒了,想要做人上人被彆人嫉妒恨的機會,全他媽通通沒了!
不,這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拐賣虐待英雄的孩子……怎,怎麼辦?聽說去年抓到一批人販子,集中進行了槍斃。
那還隻是普通人販子,他們拐賣虐待的可是英雄的孩子啊!
想到這中結局,宋學山和隋懿腿一軟,癱坐在地上,像兩隻醜陋的癩、蛤、蟆,身下很快暈染出一灘黃色,帶騷味的液體。
安然掏出手帕捂住鼻子,簡直沒眼看。剛才不還狂得要死嗎?繼續狂啊,彆慫啊。
攙著林婉茹走開兩步,“拜托嚴公安了,老人們身體不適,我們先回去休息。”
已經到這份上,人證物證俱全,簡直就是教科書式的舉證和邏輯鏈,其實沒有什麼疑點了,嚴厲安知道好友這句話的重量,“放心吧,一定會按照法律,從嚴從快。”
其他公安摩拳擦掌:這又是一樁送到派出所門口,眼皮子底下的功勞啊,不弄死這一家子,都對不起這兩位老人!
走到門口,林婉茹忽然回頭,又補充一句:“我懷疑,當年我的潛伏身份之所以暴露,也是隋懿和宋學山故意向外泄露的,我可以向上級申請重新調查當年的泄密事件嗎?”
嚴厲安神色肅穆,紅著眼說:“好,我一定向上級彙報,茲事體大,具體詳情我會親自去找您核實,若有打擾,還望您體諒。”
林婉茹笑了笑,“沒事。”雖然六十五歲的老太太了,可那眉眼之間的溫柔與美麗,那中高級知識分子的文雅氣質,還是讓所有人閃了眼,這是一個多麼美麗的女性啊,美麗到能讓人忽視她美麗的容貌。
幾口人下樓,剛走到樓門口,一名十分熟悉的醫生走過來,“咦……安廠長你們事情談完了嗎?病人……我們已經儘力了,但因為不聽醫囑,過度刺激心腦血管,實在無力回天……你看醫藥費……”
“謝謝你啊王醫生,醫藥費去找樓上的宋家人就行,趁公安還在,欠著多少你們趕緊要去。”
大夫不敢耽誤,趕緊衝上樓,沒辦法啊,這惡意拖欠不給醫藥費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更何況是沒搶救回來的,家屬一不做二不休一分錢不給也不是沒有的情況,但這個名叫宋明遠的病人經濟條件不錯,應該不至於賴賬吧?
於是,經過半小時的推諉扯皮撒潑,宋學山和隋懿一家又多了一項惡意拖欠醫藥費的民事糾紛。至於宋明遠的正牌妻子和兩個偏房呢?哦,當知道死訊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離婚了。
當然,這一切都在安然和孔南風的意料之中,結果也是可以預見的,此刻的安然就隻想帶著他們趕緊回家去,回到603,剛才老宋興致勃勃“吩咐”了:今兒是團圓日,要吃一頓餃子,而且是韭菜油渣餡兒的。
家裡,走的時候什麼樣,今天回來還是什麼樣,兩老身子骨不比他們,在醫院折騰半天已經非常累了。宋致遠忙著開空調,秦京河則上廚房給燒熱水泡茶,兩個四十歲的大男人眼睛還紅著呢,但都有中小孩較勁似的殷勤,誰也不想落於人後。
兩老把屋裡打量一圈,林婉茹忽然走到電視機跟前,從書架上拿下一個相框,”這是……”兩個大人兩個孩子,“達令你來看,這個小女孩跟你也很像。”
宋竹隱趕緊湊過來,看見那個小姑娘的一瞬間,一直嚴肅的緊繃著的臉忽然就綻開一抹儒雅的笑,仿佛冰雪融化。
宋致遠有點局促,又有點驕傲地說:“這是我和小安的閨女,名叫安文野。”
“安文野?是第一屆亞洲杯競賽的冠軍安文野嗎?”宋竹隱有點激動地問。
宋致遠摸了摸鼻子,嘴角含笑,像心窩裡的寶貝被人誇讚了一樣自豪,“是。”
正巧,電話就響了,凡爾賽·瑪麗蘇·安文野還不知道,就兩個月的時間,她忽然多了一對老凡爾賽爺爺奶奶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