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說安然一家三口,當天中午在京河那邊吃了一頓長達三個小時的豬頭宴,才悠哉悠哉的準備轉回603的家。
安然跟公婆小叔子喝了點酒,微醺。
老宋滴酒未沾,就他開車,一路上,母女倆窩在一起嘀嘀咕咕,他偶爾打量一下,也不知道她們說啥,反正倒是挺開心的。
“喂,老宋,你閨女說,今晚要跟我睡。”
宋致遠輕咳一聲,“嗯。”在這一點上,他倒是不會總“霸占”著妻子,因為他打心眼裡認同她的身份不僅是妻子,還是母親,還是女人,那麼她跟她的孩子,她的小友有點親密往來,他也是接受並樂見的。
但小野現在已經是大姑娘了,“我不要去你們那屋,媽來我的屋吧。”
“為啥呀?”安然今天喝的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多,主要是今天的酒是一支赤霞珠,她覺著味道不錯,大概是公婆在法國的什麼朋友送的,她嘴饞貪杯多喝了點,所以腦袋暈乎乎的,要平時不會問這種問題。
小野有點害羞,紅著臉小聲說:“我是大人了,不能去你們那屋。”
“怎麼就是大人了呢,你還是媽媽的小寶貝。”安然故意要去摟她,還把她按自己懷裡,像小時候一樣rua她頭發。
小姑娘忙整理自己軟軟黑黑的頭發,“哎呀媽你真討厭,我跟你說……”她附耳過去,以更小的確保爸爸聽不見的聲音說,“我來例假了媽媽,我是大人了。”
安然怔了怔,“啥時候的事兒?”
“上上個月唄。”因為從小媽媽就會給她講生理常識,再加上她的同班同學都比她大,她剛上初中,班裡就有人來那個了,耳濡目染之下早就知道這回事,跟媽媽講倒沒啥,就是不好意思讓爸爸聽見。
老宋豎起耳朵也沒聽清,還八卦地問,“你們說什麼呢?”
“沒你的事。”母女倆異口同聲,凶巴巴地說。
好吧,老宋摸了摸鼻子,這家裡就數他沒地位,文籃的地位都比他高。
想到文籃這孩子,他也挺想的,雖然孩子沒改口,但他知道情義在那兒就行。“文籃什麼時候回來,說沒?”
“沒說,我剛又給他打電話,宿管說他已經回家了,你說這小子,到底跑哪兒去了?”安然知道兒子的脾氣,如果是乾啥好事他肯定會大張旗鼓嚷嚷得眾人皆知,但如果是不聲不響,那絕對是憋啥壞水兒呢。
所以,“彆問了,等著他給咱們的驚嚇吧。”
正說著,迎麵碰上剛從603出來的一身警服的石萬磊,老宋停下車子,略帶挑釁地問,“你咋不開新車了?”
那輛桑塔納自從開進603就成為所有人關注的焦點,男女老幼足足圍觀了三天才散,那轟動效果就跟當年安然家買了第一台大彩電時候一模一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油黑鋥亮的小轎車,不鏽鋼的四個大輪子,以及坐進去之後那種舒適的被包裹感,真的絕了。
他每天上下班都得開,平時他不得空開蕭若玲也要開,今天不開還有點奇怪。
石萬磊笑笑,“你兒子開走了,說是要回陽城。”
安然一愣,“啥?誰開?”
“文籃啊,他說要回老家找你們,你們不等等他就回去過年,他跟我借的鑰匙。”
安然的酒一下子就給嚇醒了,“他真開走了?”
“開走了啊,我親眼看著呢,技術是有點生硬,但確實是會開的,我記得那年領駕照還是我跟他去的……誒,你咋啦小安?”
咋啦,她想殺人啦!安然那個氣喲,包文籃這死孩子剛說他上大學後懂事了省心了,誰知道一回來就鬨這麼大一出。安然知道他悄悄回來是想給他們一個驚喜,可這哪是驚喜,分明是驚嚇好嗎?
一名出色的優秀的戰機駕駛員怎麼能開汽車呢?這明明是兩個不同的駕駛係統,出了事怎麼辦?回陽城還得開一段高速公路,車速可是很快的!
安然氣的當場就要老宋調轉車頭上高速,去追包文籃,但又一想,按照石萬磊說的他出發的時間,現在就是烏龜爬也給爬到陽城了,他們追個屁啊。“走,趕緊回家,給陽城打個電話問問他到家沒,到就先讓人把他捆起來,把老娘的鞭子帶上,今兒不抽死他老娘不姓安。”
安然是真氣啊,氣得都要動家法了。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有真打過這倆孩子,以前再怎麼生氣也隻是動嘴不動手,頂多擰擰耳朵背上拍幾下,但今天她也管不了了,隻有一個念頭——文籃這壞脾氣不打他是不會長記性的。
他倒是輕輕巧巧開著就去了,可路上要是出點事這不是要她的命嗎?安然一想到這個可能,氣得眼睛都紅了,順便也怪老宋,“宋致遠你那張破嘴,我都說了開飛機不能開汽車,你偏要告訴他沒法律規定這樣,你看看他得了你的話可不就奉若金科玉律了嗎?根本管都管不住。”
宋致遠想說真不必要這麼嚴格要求,如果文籃連這點辨彆和應變本事都沒有,以後還怎麼當最優秀的飛行員呢?但也知道現在的妻子正處在爆.炸的邊緣,他要是敢回嘴絕對是引火燒身。
“誒,媽你看,那不是我哥嗎?”小野眼神好,一下就看見不遠處走過來的青年,看著二十出頭的樣子,單眼皮,高鼻梁,不是安鐵蛋是誰。
不過,安然沒有立馬衝下去揍她,因為她們發現,他一直在跟旁邊一個小姑娘說話。
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皮膚白白的,眼睛圓溜溜的,穿著雖然很樸素,但不難看出來還是有點好看的。
最關鍵是,那種圓溜溜的很可愛的長相,正是包文籃喜歡的,就像廖星月,幾乎是長在他審美點上的女孩子,難怪他會那麼耐心呢。
小野是“醬油姐姐”的忠實擁護者,小聲說:“媽你彆生氣,我哥肯定不是跟這個女孩子處對象,她比我哥小呢。”我哥才不會跟未成年談對象呢。
安然倒是沒想這麼多,第一反應隻會想到自己兒子,而不是對方女孩,在心裡她已經能接受十九歲的文籃談戀愛了。
她想的是,要怎麼在他的朋友麵前克製情緒,雖然生氣得恨不得揍死他,但終究是成年人了,要麵子的,安然第一個念頭是不能讓他在朋友麵前丟麵子,畢竟再不成器再討厭那也是自己養了這麼多年的兒子啊,總不能討厭就扔出去吧?
不過,沒等她想出來,包文籃就看見他們的車,大跨步走過來,依靠在車窗上,笑得很燦爛,那一口白牙啊,讓人一眼仿佛看到了春天白雪融化的一樣,寒冷中又透著暖意……安然再大的氣,也暫時沒了。
“媽,姨父,妹。”
“啥時候回來的,也不說一聲。”安然壓著脾氣問。
“今早,本來想給你們個驚喜來著,我以為你們回……”眼看著他媽的臉越來越黑,他趕緊識趣的收起嬉皮笑臉,正色道,“媽我開石伯伯的車出去了,這我認,待會兒你想怎麼收拾我都行,但現在有個人命關天的事兒,你想聽嗎?”
瞧瞧,他就是知道安廠長的七寸在哪兒。
“有屁快放……算了,回家再放。”
***
三個小時前,隨著“哐當”一聲,文籃也覺著自己要闖禍的時候,那一聲卻不是車子撞在人身上的聲音,而是他反應快,踩住了刹車,又打了方向盤,撞到路內側的一個石壁上,人被震得抖了好幾抖,直接懟車頂上。
但他第一反應顧不上管自己,而是先下車看看,剛才路上出現的那個女孩子怎麼樣了。
至於車子有事沒事他也顧不上了,人命關天啊。
結果人剛下車呢,窸窸窣窣的聲音下,幾個青壯年勞力就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將他圍住。
“死人啦,撞死人啦!”
“你小子撞死人啦,彆想跑!”
包文籃一愣,很認真地說:“我不跑,我看看人怎麼樣,你們快讓開,救人要緊。”
那女孩還趴在路中央,一動不動,不知道是真撞到了還是怎麼回事。
聽口音,這幾個都是附近村民,此地位於書城和陽城的中間,以前他跟同學騎自行車也來過。雖然地理位置好,但因為山高路遠,水源不夠豐富,種莊稼產量都不怎麼樣,包產到戶前這裡就是最窮的生產隊,後來改革開放了,高美蘭曾經積極鼓勵大家出去自謀生路,還撥款給他們修了公路,讓他們與外界聯通起來,甚至給了很多政策上的優惠。
可惜啊,這裡的人已經習慣了兄弟幾個穿一條褲子,政府給的扶貧母雞扶貧小牛犢,他們不是賣掉就是吃掉,真正養大的沒幾家,都說救急不救窮,這日子不就越過越窮了嗎?
這個地方,可以說是窮山惡水出刁民,石萬磊和嚴厲安乾公安工作,是真的怕這地方的人。為啥?
用老公安的話說,書城市內的案子,無論大案小案,百分之八.九十都是這個地方的人乾的。嚴打結束後,這幾年正是社會治安差到一定程度的時期,因為有錢的暴發戶變多了,窮的人更窮了,貧富差距迅速拉大,這時候的案件跟剛改開時候的偷雞摸狗不一樣,搶劫、投毒、縱火、強.奸、殺人等惡□□件爆發式增長,這裡的人就給外界留下一種“專出壞人”的感覺,就連租房子,書城市的包租婆們也不願租給他們。
本來,包文籃是沒有任何偏見的,但他細心地發現有點反常——按理來說這個地方是很窮的,這些人穿的衣服褲子也是破破爛爛的,但他們的鞋子,卻有點不對勁。
一個個都穿著旅遊鞋和皮鞋,穿布鞋的一個也沒有。
雖然穿得臟臟臭臭的,但他眼睛尖,能看出來鞋子原貌應該不錯,不便宜。
他包文籃從小抓了那麼多間諜和壞分子,彆的不敢說,但看人還是有點準的,再一聯想這個彎特彆大,大得有點反常,明明可以完全避開的,怎麼越來越往石壁上鑿呢?
他跟著媽媽這麼多年,表麵工夫是很精通的。隻見大小夥麵不改色,指著地上的女孩說,“我不跑,你們要擔心的話,大不了我把車子押這兒,來,這是車鑰匙,你們拿著,先看看女孩怎麼樣吧。”
有人眼疾手快搶過他的鑰匙,有的摸著轎車讚不絕口,這可是桑塔納啊,看不出來這小子還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小肥羊一隻啊。
而包文籃把他們的表現一一看在眼裡,愈發確定心內的猜想,主動過去蹲下.身問那個女孩,“你還好吧?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這聲音是又清脆,又有磁性,女孩沒忍住抬頭看了一眼,就一眼,就給驚住了。
世界上居然有這麼好看的哥哥嗎?他單眼皮高鼻梁,一張俊臉冷颼颼的,眉宇間卻有一股正氣,試問哪個女孩子不喜歡呢?
女孩也不好意思再趴在路中間,撐著慢悠悠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沒……沒事,你沒事吧?”
包文籃搖頭,“沒事,你要是有哪兒不舒服不要強撐,我送你去醫院。”雖然他可以確定,不是自己駕駛技術有問題,是她自己忽然跑出來的,本來彎道上就是視野死角,她忽然從裡側這麼跳出來,正常駕駛員的思維都是往外側打方向盤,可他因為把方向盤當飛機的用了,離著兩步的距離給打到內側去。
如果是外側的話……他剛才已經發現,路外側連蒿草都沒有,還有很多車輪滾過的痕跡,路下方是一片專門曬糧食的道場,足有百來平,周邊也沒個圍欄,翻下去的車子要是沒有圍欄或者樹木遮擋,很有可能在慣性之下直接往下翻。
那道場下麵,可是山崖。
以他肉眼估計的高度,車子會摔成一包廢鐵,人嘛,就沒命了。
包文籃從小就是村裡長大的,他知道石蘭省農村人喜歡在村子的公共用地上平一塊地出來做道場,上麵糊一層牛糞,防蟲得很。但問題是,這附近沒有村子,最近的村子也在七八百米之外,把道場設在這兒,合理嗎?不怕曬在這兒的莊稼糧食被人偷走,被牲口糟蹋嗎?
要知道,糧食可是莊稼人的命。
從附近痕跡來看,這裡出車禍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懷疑自己怕是遇上路霸了。
這不,村民拿到鑰匙不算,還叫囂著讓他賠醫藥費,“我家閨女差點被你撞死,你得賠錢。”
文籃裝作很害怕六神無主的樣子說:“賠……賠多少啊?我出門身上就……就隻有……有……”
“到底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