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之後,孟亦覺和水泠淵, 心有靈犀地生出了同一種想法。
不過, 水泠淵心知,師尊身子尚虛, 靈脈目前還比較脆弱。而魔氣在世間各種靈氣中算是最濃最重的一種, 大量吸納魔氣會對人體造成巨大的負荷。
所以,如果自己渡氣來幫師尊修道的這種方法真的可行, 那也不急於一時,可以等師尊的身體完全恢複後再實施。
泠淵在修煉之餘便一直呆在書房, 從書架上翻找與渡氣相關的各類文獻資料。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真的在書櫃的角落裡找出了一本專門講述渡氣和聚氣方法的古籍, 《皓月氣經》。
拿到了書, 少年坐在桌前好好地研究了一番,看看除了指尖對指尖輸氣之外, 還有哪些比較好的渡氣方法。
泠淵一直不怎麼喜歡念書,字也認得很少。古籍上密密麻麻的字跡看得他頭暈,但為了能找到幫助師尊修道的方法,他還是捧著書,虛心去找青陽師兄求教。
青陽當然很樂意為小師弟提供幫助。他翻開書的前言, 邊念邊講道:
“《皓月氣經》介紹了四種渡氣的方法。
一曰‘纏指渡氣’,是最簡單最基礎的方法,傳授雙方將十指交纏緊握, 便可對接靈脈, 但這種方式輸氣比較慢;
二曰‘背對傳功’, 接受方需要背對傳方而坐,此種方式適合短期內大量補給靈氣,尤其是在有人受傷、靈氣大量匱乏的時候。但此法對傳授雙方體質要求很高,隻能解一時之需,不適合長期渡氣修行;
三曰‘內丹吞並’,這法有違道德倫常,被此書列為禁術,不予詳述。
四曰……呃,四,四曰……”
青陽突然噎住了,眼睛盯著書本一下子瞪得老大,四了半天也沒曰出來。
泠淵有些著急地催促道:“師兄,最後一種方法是什麼?”
青陽的臉突然紅了。在泠淵再三的催促下,他才結結巴巴地小聲念道:“四曰’合、合體雙……修。”
聽起來好高級的樣子。
泠淵認真地問道:“這是怎麼修煉的呢?”
看著師弟睜著水色的大眼睛一臉純真地望向自己,青陽背上冷汗陣陣。
他胡亂地往後又翻了幾頁,發現這該死的書居然連配圖都有!他隻瞟了一眼,登時呼吸紊亂,燒得心裡發慌。
這個年紀的男孩倒是什麼都懂了點,問題是他的師弟還是個小團子呢,要是把師弟教壞了,師尊定不會輕饒他!
想到這裡,青陽一邊把書裡有圖的那頁悄悄撕掉,一邊信口胡謅道:“呃……就是,渡氣雙方抱在一起跳舞,就是合體雙修啦!”
水泠淵點了點頭,“喔”了一聲,“那這種方法可有副作用,適合長期修行嗎?”
青陽把那圖畫揉成一團塞進口袋,心虛地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地:“副作用應該沒有吧,長期修行……宗門裡其實有不少人都是這樣的,嗯,你以後就知道了。”
泠淵在心裡細細比較了一下方才師兄說的四種方法。
纏指渡氣太慢,背對傳功不適合長期修行,內丹吞並太危險,隻有這個合體雙什麼修,沒有副作用又能夠長期實行,應該是最適合師尊的。
想到這裡,泠淵眼睛一亮。他向師兄道了謝,拿回書輕快地跑遠了。
青陽回過神來的時候,師弟已經一溜煙沒了蹤影。
“喂喂團子,你還沒告訴我,你問我這個是要乾什麼去呀……”
*
孟亦覺在桌前畫完了一張符咒。然後優哉遊哉地泡了杯茶,半倚在榻邊,一邊品茶,一邊歇息。
泠淵忽然舉著一本書興衝衝地跑進來,嘴裡喊道:“師尊師尊,等你身體好了,我要和你合體雙修!”
孟亦覺一口茶差點嗆死:“你……你說什麼?”他捂著心口,連連咳嗽起來。
泠淵忙上前扶著他靠在榻邊,在他背上輕輕拍著。
孟亦覺好容易才順了氣,還未開口,隻見泠淵看著自己的眼睛,重新又說了一次:“我是說,等師尊身子好了,我要和師尊合體雙修……”
孟亦覺口唇微張,驚呆地看著他。
泠淵對師尊心中的驚濤駭浪一無所知。他翻開《皓月氣經》,柔聲說:“師尊我找到的這本書上記載了好幾種渡氣的方法,如果師尊真的能順利接收我的魔氣的話,往後就可以用這些方法來助師尊重新修行。比如這個合體雙……”
話音未落,孟亦覺厲聲道:“不行!”
泠淵一愣,卻從師尊的神色中察覺到些許異樣。師尊蒼白的臉蛋上染了一絲紅暈,心口也劇烈起伏著,眼裡充滿著羞怯的怒意。
泠淵不明所以,“師尊……?”他見狀不妙,想要去扶師尊。
孟亦覺看他靠近,驚得倏地一下站起來。不料他體內氣血一陣翻湧,頓時天旋地轉,頹然跌倒在了榻上。
泠淵心疼地抱住他,“好好,師尊,我不說了。您彆激動,彆生氣,好嗎?”
孟亦覺顫抖地拿過他手裡的那本書,看到“四曰”後頭跟著的四個大字,臉色蒼白:“團子,你明明不識字,是誰告訴你這什麼合什麼修的?你,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泠淵雖不知師尊為何如此氣惱,但還是老實答道:“是青陽師兄給我念的,合體雙.修就是渡氣雙方抱在一起一邊跳舞一邊修行,效率又高又沒有危險,很適合師尊長期修煉……”
“……”
孟亦覺仔細看了看書裡的內容,又看看一臉單純的泠淵,歎了口氣。
團子不識字,何故亂翻書啊!
泠淵敏銳地蹙起眉,“怎麼,師尊,這難道有什麼問題?”
“沒,沒有,挺好的。等師尊身體好了,就天天陪你跳舞。”
孟亦覺迅速收繳了泠淵的書,往被子裡一躺,“師尊要休息了,你先出去吧。”
泠淵的表情明朗起來,開心地:“好,到時候我要天天和師尊雙修!”
孟亦覺:“……”
泠淵神清氣爽地從屋裡走出,卻發現青陽正站在門外,鬼鬼祟祟地往裡望。
一見他出現,青陽立刻走上來小聲問:“怎麼樣,嗯?”
泠淵笑道:“師尊答應我了,等他好起來,要天天和我跳舞呢!”
青陽“哦”了聲,見他手裡空空,又問:“那書呢?書去哪兒了?”
“師尊留著了,說要好好鑽研渡氣之法……”
青陽心虛地點頭,“好,那就好……”
正說著,他忽然發現師尊的臉龐出現在窗邊,正對他露出和善的微笑。
青陽一個激靈,撒腿就跑。
“師弟,那個,我先去山裡采藥了……”
*
皓月宗與幽冥族的戰事很快開啟了。沒過幾天,紫韻真人就在紫峰山召開集會,把孟亦覺也叫了去。
孟亦覺一到紫藤苑就發現,紫峰山的眾修士包括鐘恒和安錦華他們都在,屋裡氛圍很是緊張。
紫韻真人告訴眾人,由於皓月宗此前對幽冥族知之甚少,再加上幽冥族駐紮在魔域邊界的深山中,地勢崎嶇複雜、易守難攻。在交戰的頭幾天,修士們在這詭譎的種族麵前吃了不少悶虧。
宗門便調整策略,希望派出一批對魔物了解較深的精銳,先去探探路。
大夥兒一聽便明白了,這是要找人去敵方老巢裡當“探子”呀!
而紫韻真人講完後,屋裡的其他修士立刻把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孟亦覺。
像潛入魔域這種困難又高危的活兒,這滿屋裡就沒人想乾,畢竟一旦失敗,人大概率會客死他鄉,就連屍骨都回不來。
孟亦覺一看眾修士齊刷刷望著自己,知道他們又達成了一致的默契,想要把自己推出去當炮灰。
他也懶得和這群人掰扯,索性自己舉了手,站起來:“紫韻師伯,我去吧。”頓了頓,又道:“不過我得向師伯申請,調動宗門內的一些資源助我前行。”
紫韻真人趕緊道:“那是自然!你想要什麼武器、藥草、契約獸,我們紫峰山定然全力支持。不過給你準備的時間恐怕不多,你把需要的東西跟鐘恒彙報一下,他會給你全部備好。後天一早你就去月圓苑,和月璿尊他們一同出發吧。”
孟亦覺點點頭。
集會就此結束,人們魚貫而出。孟亦覺無視了周遭各異的眼神,徑直走到鐘恒麵前。
安錦華頓時警覺起來,像護崽的母雞一樣橫在鐘恒前頭,故意高聲說:“孟亦覺,你來纏著鐘恒做什麼?”
孟亦覺神色自若:“紫韻師伯說了,我可以找鐘恒準備去魔域的東西。”
他向鐘恒報了一些藥草和法器的名字,最後向他言明:希望能從統獸司那裡拿回自己的蒜香豬,讓它能作為契約獸陪同自己一道前往魔域。
之後,孟亦覺便回到竹林苑,同弟子們說了接下來的打算。
顧家兄妹立刻看向水泠淵,眼裡齊齊浮出憂色,但仍是耐心聽孟亦覺說道:“此去風險頗多,但要想探知幽冥族的全部底細,我和泠淵必須親自前去一趟。你們放心,此次有月璿尊帶隊,我會儘全力保證泠淵安然歸來。”
一旁,水泠淵輕輕握上他的手,“師尊,我會保護好你的。”
青陽青夕對望一眼。想到上回去薑府驅妖,那麼多人等著看師尊笑話,可師尊和團子還是好端端地回來了,而且收獲頗豐。這次應該也準備了應對之法,才會答應紫韻真人。
兄妹倆想得不錯。孟亦覺雖然修為有限,但他有一項這世上所有人都不具備的優勢——那就是他讀過原著,幾乎知曉水傲天的宿敵幽冥族的全部弱點!
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隻要將對手的優劣勢分析透了,還不愁找不著辦法麼?
但為了不引起他人懷疑,孟亦覺暫無法將自己所知的情報全盤托出。他打算在適當的時侯透露給水團子,保證他們兩人此行的安全。
*
兩日後,孟亦覺和水泠淵帶著器具和蒜香豬,如約在月圓苑集合。同行的各峰人員大多有著與魔物交手的充足經驗,甚至還來了兩個魔修和一隻狼妖,都是本門派的正式修士。
這些人彼此間很熟絡,但孟亦覺此前一個也沒打過交道。所以當他帶著水泠淵一出現的時候,人們立刻齊齊轉過眼來,毫不避諱打量和刺探的神色。
尤其是那兩個魔修,原本正和他人交談,一見水泠淵過來,立刻雙雙愣住,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
孟亦覺抱拳施過禮,便欲帶著徒弟走到一邊。但兩個魔修很快靠過來,其中一人指著水泠淵道:“這就是水魔?”
“在下水泠淵。”少年不卑不亢地施禮,眼神流轉之際已初步探得兩人功力層次。
孟亦覺見兩個魔修麵容粗獷,前額有著狀似石頭紋路的魔紋,果然隻聽他們自稱是岩魔,在皓月宗生活了四五十年,是宗門少有的土生土長的魔族。
說話間他們灰色的眼瞳一直緊盯著水泠淵,而水泠淵也有些警戒,微微繃緊了上身。
孟亦覺沉靜地觀察著氣氛,看兩隻岩魔都還算客氣,知道他們雖心有疑慮,但到底不像紫峰山那些人那樣排斥水泠淵,他也就放了心。
正聽著,孟亦覺忽感身側傳來陌生的氣息,弄得他癢癢的。
一扭頭,隻見一人把鼻子杵在自己肩背上,驚得他抖了一下,差點踉蹌跌跤。
那人趕忙扶住了他,又在他身上使勁嗅了幾下,笑嘻嘻咧開嘴:“好香呀!”
孟亦覺定睛一看,麵前這年輕人好像正是門派裡唯一的一隻妖修。這男孩子看年紀和青夕他們差不多大,披著灰黑色的長發,左右鬢角各編了細細的長辮子垂下來。
“我叫顧朗。”那人像模像樣地拱手施禮,“師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