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魔域?”
“嗯,我們正處在魔尊的宮殿之中,這裡是我的寢殿,暫時安全。”
孟亦覺呆呆地看著泠淵。
他努力坐起身,環顧四周,發現他們正身處在一個空曠的大殿之中。屋裡光線昏暗,周圍冷硬的石頭牆壁上搖曳著暗黃色的燭火。
而他自己,正躺在靠牆的一張非常寬大柔軟的床榻上。床榻旁邊拉著層層的灰色帷幔,阻隔了外人的視線。
孟亦覺訝異道:“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在練武場觀看圍獵的時候。那會兒他突然感到頭暈目眩、四肢酸軟,很快便失去意識,昏倒在地。之後發生的事情,就都不知道了。
沒想到,一醒來,自己竟跨越了數千裡的距離,來到了遙遠的魔域。
泠淵垂下眼眸,將發生的一切向師尊娓娓道來。
孟亦覺安靜地傾聽著,隨著泠淵的講述,接踵而來的真相讓他感到無與倫比的震撼——
水盈盈竟然是魔尊的臥底,從五年前出現在他們眼前起,她就一直蟄伏在他們身邊,將有關團子的情報不斷出賣給魔尊;也正是她給自己下了毒,導致自己在魔獸圍獵考試的當場意外昏迷過去!
是她,竟然是她……
孟亦覺心中又驚又痛,過去盈盈在皓月宗與他們一起生活的一幕幕,在他的腦海裡不停地閃過。
他想起來,盈盈平日裡話不怎麼多,總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那雙和泠淵近乎一樣的水色眼眸,在看著他們的時候,總含著溫柔的笑意。
他曾以為盈盈是因為在魔域經曆了很多苦難才看淡了一切,如今想來,盈盈的淡然隻不過是因為,她至始至終在冷眼旁觀著他們的一切,而不曾付出過真心罷了。
想到這裡,孟亦覺感到心臟一陣縮緊,“青陽……”
他看得出來,青陽是很喜歡盈盈的,而且喜歡她很久了。然而盈盈卻辜負了這個傻男孩的一片心意,也騙了他們所有人。
他不敢想象,青陽當得知盈盈其實是在騙他的時候,該會有多麼崩潰。
泠淵輕聲道:“師尊,青陽師兄也隨我們來了魔域。”
“青陽?”孟亦覺一怔,“他也被魔尊抓過來了嗎?”
泠淵講道,他們一行四人乘上冥王蝶飛入地淵的時候,不明就裡的青陽眼看著他們離開,也急忙跟了上來,從上空跳到巨蝶的背上,卻震驚地發現盈盈居然和魔尊一夥,要把師尊和師弟帶回回魔域。
青陽氣極之下想要從魔尊手裡奪回師尊,但卻被盈盈召喚出的藤蔓捆了起來,當作人質一道帶回了魔域。
孟亦覺立刻問道:“青陽現在人在哪兒,有沒有事?”
泠淵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師尊彆擔心。師兄也在這間寢殿裡,就呆在帷幔那邊的屋子之中,已經睡下了。”
孟亦覺歎了口氣。“他現在,心裡肯定很不好受……”
泠淵苦澀道:“師兄知道水盈盈是魔尊的臥底後,一直拚命想要找她要個說法,說不相信她會這麼對我們。殿上的侍衛嫌他吵鬨,要把他關進地牢裡,被我攔下來了。師兄今天……的確吃了很多苦頭。”
孟亦覺聽了,心裡也覺著難過。
泠淵眼裡含著愧色:“師尊,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們。魔尊要找的是我,如果、如果我當初一開始就跟著他走,他也不會對你和師兄下手,把你們也作為人質抓到魔域來。”
“說什麼傻話。”孟亦覺輕輕搖了搖頭,“要說的話也是我拖累了你,魔尊是拿我作威脅,才逼迫你不得不來魔域的。”
“師尊……”
“泠淵,不必自責了。”孟亦覺揉了揉他的頭發,“現在再說過去的事情,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泠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師尊,隻要我找到機會,我一定會想辦法送你和師兄離開魔域。”
“送我和青陽離開,那麼你呢?”孟亦覺憔悴地看著他,“你要留下來,和魔尊拚個魚死網破,甚至是同歸於儘,然後讓師尊在失去你的痛苦中獨活一輩子麼?”
泠淵咬緊了牙。
“泠淵……其實,比起分隔兩地而言,我更願意留在你的身邊。”孟亦覺輕聲說著,慢慢靠在他的懷裡,“現在這樣能陪著你,也挺好的。”
泠淵摟緊了師尊,輕輕撫摩他的長發。
“既已來到魔域,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我們還需要好好打算。”孟亦覺道,“魔尊是否有告訴過你,他費儘周章將你帶回魔域,有何目的?”
泠淵回憶道:“我尚未與他詳談過。隻是大致知曉,他六年前突然無緣無故銷聲匿跡,而今又再度現身,重新召集了一大批追隨者,是準備在魔域東山再起,繼續他的霸業。我想,他這個時候不顧一切要帶我回魔域,也必然與他複出的計劃相關。”
孟亦覺輕輕嗯了聲,“還記得嗎,五年前與幽冥王的那一戰過後,皓月宗與魔域簽訂了不戰之約,魔域中的紛爭便與我們再無瓜葛。而在今天,魔尊將我們強行帶回魔域,就是鐵了心要拉我們入局,在完成自己的計劃之前,他必定不會輕易放我們離開,就算我們逃出他也會千方百計地追我們回來。”
泠淵眉頭緊鎖,聽師尊慢慢分析道:“而與此同時,你的回歸也會導致先前皓月宗與幽冥族所締結的‘不戰之約’徹底破除。整個魔域必然聞風而動,而被魔尊襲擊的延雲宗,以及我們所屬的皓月宗可能也會開始采取行動。魔尊以一己之力將各方勢力都拉下了水,或許到了明天,我們將要麵對的,就是一整個完全鋪開的戰局。”
兩人靜默相望而無言。
良久,泠淵握住他的手指,放在自己的掌心裡。
“師尊,我知道了。隻有打敗魔尊——將他,以及他的勢力徹底打敗,將這一切的根源徹底鏟除,我們才能回歸原來的生活。”
孟亦覺點了點頭,“若非如此,你我終將永無寧日。”
泠淵目光下移,看向自己的雙手。
力量……他需要力量。
魔尊儘管是個惡心的敗類,但有一點他說得不錯。在這個世上,隻有強者才擁有選擇的權利,而弱者隻會被踐踏,被控製,被強者當作達成目的的棋子,就連自己心愛之人也無法保全。
變強,就是他目前最需要去做的事情。
少年心思沉沉,暗地裡下定了決心。
無論通過什麼手段,無論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都要變強,要變得最強,才能護他最愛之人周全。
看到泠淵眼神閃爍,顯然是在思量著什麼,孟亦覺在心底深深地歎氣。
也是難為他了。在青春年少、最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卻被迫背負上這樣沉重的負擔,麵對未知的險境。
但不論如何,他都會一直陪著他,走下去。
“泠淵……先休息吧。”他拉著少年的手,讓他在自己身畔躺下,“睡足了,才有精力麵對明天的事。”
泠淵淡淡笑了,為他搭上被子。
“師尊,晚安。”
或許是感受到可能失去的恐懼,這夜兩人不約而同地摟緊了對方,相擁入眠。
*
次日早晨,孟亦覺蘇醒過來,發現身邊的少年已經不見了。
他此前中的毒還有少量殘餘在體內,身子尚有些不適。他吐氣調息了片刻,待到眼前的昏花散儘,這才小心地從被窩裡坐起。
正巧這時,床榻旁邊的帷幔被輕輕地掀開,泠淵走了進來:“師尊,你醒了?睡得可還好麼?”
昨夜上榻之後,孟亦覺滿懷心事,呆呆地盯著天花板看了好久,才在極度的疲憊下入睡。一夜多夢,今早醒來的時候,腦子裡也混沌著。
而昨晚泠淵從背後摟著他的時候,聽著耳畔少年不規則的呼吸聲,他猜到泠淵當夜也沒有怎麼睡好。
泠淵走上前來,手裡拿著一遝樣式簡陋的衣物。
“師尊,魔宮裡的衣物做工都一般般,沒幾件像樣的。我勉強找了幾件稍好的,師尊湊合著穿一下吧。”
孟亦覺不在意地笑笑,“都到了這個地步,也沒什麼好挑剔的。”
泠淵服侍著他慢慢穿好衣物,起身下榻,從帷幔間穿過。
出了帷幔,孟亦覺環顧四周,發現泠淵的寢殿裡麵積很大,帷幔後的床榻僅僅占據了一個角落。而在寢殿的另一端,還有一個用屏風遮起的空間。
泠淵輕聲道:“師兄就在那邊。”
兩人走過去,繞過屏風,看到在榻上熟睡的青陽。孟亦覺一眼瞧見青陽的頭上纏了幾道紗布,頓時驚道:“他怎麼了,受傷了?”
“昨天師兄一直想衝出侍衛的阻攔,去找盈盈過來給個交待,可他動作太激烈,不小心撞到了腦袋,把自己撞暈了。”泠淵神色有些無奈,“我從他隨身的藥箱裡找了張狗皮膏藥給他貼上,又簡單包紮了一下。”
青陽睡得很沉,頭發亂糟糟的,眼眶周圍也腫著,想來是昨天傷心流淚過多的緣故。
孟亦覺默默守了他一會兒。見青陽沒有醒來的跡象,他給他掖好被角,與泠淵輕輕走了出去。
在隔間裡盥洗完畢,孟亦覺回到了自己的床榻邊,收拾了一下屋裡的東西。
他半道上被魔尊劫來,身上除了符書之外也沒帶什麼,好在手腕上的銀鐲還在。看來以後要想繼續修煉,資源得從銀鐲的商城和魔域來拿了。
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似有不少人朝著這邊過來。但他們沒有走入帷幔,而是在帳幔之外停了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