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半月之前,泠淵就通過安插在帝國上層的內線,提前打探到了除夕盛典上的節目和人員安排。
得知暗魔為討好魔帝精心策劃了一場焰火晚會,他立刻就想到了焰火與炮聲可以為行動作掩護,遂決定讓這場焰火成為自己整個反叛計劃的開局。
通過威逼或利誘的方式,泠淵買通了工房裡的勞工和守衛,讓他們在製作暗魔要求的兩百萬卷焰火的同時收集了數萬筒火.藥,將之連夜趕製成炮彈。
到了年三十的早上,這些炮彈便隨著真正的焰火一起裝上馬車,運載到距離魔宮不到三裡的地方,靜候晚會開場。
當然,負責運送焰火和炮彈的人員裡,也混入了泠淵的自己人。
焰火晚會開始,便意味著今晚的反叛行動拉開序幕。
四顆水藍色的閃光煙花就是號令。煙花升空,潛伏在宮裡宮外的三千人立刻戴上先前準備好的金盔,伴隨著不斷轟擊的火炮向著魔宮衝鋒,與宮中禁衛展開激烈交火。
潛藏在慶典賓客中的內線也立刻趁著閃光迷眼的工夫亂放冷箭,偷襲其他賓客,將廣場上攪得一團糟。
形勢突變,魔帝一方的高官將領們並不知曉他們當中誰才是真正的反叛者。一時間賓客們人人自危,陷入盲目的混戰之中。
而由於魔帝在魔域內長期橫行霸道、不得人心,這些來參加宴會的賓客之中自然也有人對之暗懷不滿。
這批人都是在魔域混跡多年的“老油條”,沒一個省油的燈,當看到叛軍衝擊魔宮時,他們難免動了其它的心思,有的在冷靜觀望,有的則已經按捺不住內心的躁動,準備伺機對魔帝出手。
因此,儘管除夕夜裡魔宮中聚集了大批頂級高手,但由於當中摻雜了身份不明的內線,多疑的魔帝沒有輕易相信這群居心莫測之人。他做出了與泠淵的意料完全一致的考量——下令讓所有賓客全部上交武器、背負雙手,讓禁衛軍帶著他們到後殿看管起來。
至此,這幫戰力強悍的高位者也就被迫離開了戰局,無法參與到今晚的戰鬥之中。
泠淵心知,自己要想一舉拿下魔帝,首先必須要掃清其它的障礙,才能專心與魔帝完成最終的對決。
當他用一手反間計成功將宮裡的高官大將們逐出戰局之後,下一個要解決的,就是宮外駐紮的兩支總計十多萬的護城軍了。
他帶進皇都裡的人馬隻有三千,要想搞定宮外的叛軍,硬打的勝算太低,隻能靠智取。
在天降炮火轟擊魔宮之後,泠淵就實施了自己的第二步計劃。他用符印銃遠程狙倒了魔帝的心腹暗魔,隨即假扮成暗魔的模樣,趁著戰亂出了魔宮。
彼時叛軍正與宮裡的禁衛戰得如火如荼,魔帝調來的兩支援軍初來乍到,自然也分不清前方作戰的究竟哪個才是叛軍。
恰在此時,泠淵假扮成的“暗魔”就依次出現在了兩軍統帥的麵前。他用偽裝術蒙過了兩軍統帥的眼睛,以魔帝心腹的身份前來傳令,分彆為他們指認對方的軍隊才是叛軍。
在泠淵的挑唆下,方才他口中所描述的那一幕就發生了——魔帝的兩支援軍誤將對方當成是叛軍,在護城河外展開激烈交火。
虛實本就真假難辨,如今一番激戰之後,假亦成真。雙方軍隊都殺紅了眼,被完完全全牽絆在宮外,早就無暇顧及宮中的情況了!
*
事已至此,魔宮裡的兩千禁衛軍已經被金盔軍打得潰敗,其餘的魔將和各個參加慶典的部族首領都被集中關押在宮殿後方的院子,外麵來援的兩支救兵又打得不可開交。
魔帝這方,已經無人可用了。
“原來……竟是這樣!”
前後串連,魔帝終於想通了今晚的整個經過。
他緊緊盯住少年那與自己如出一轍的水色眼眸,儘管心中盛怒,卻也不得不長歎了一口氣,低聲道:“水泠淵,朕承認,你的計劃的確是滴水不漏。為了扳倒朕,你可真是煞費苦心……”
“為了扳倒你,我的確費了很多功夫。”
魔帝靜靜地凝視著他,“有多久?”
“兩年。”泠淵寒聲道,“為了這一天,我整整準備了兩年。”
“兩年……”魔帝閉了閉眼,嘴角浮起一絲嘲弄的笑意,“果然……你至始至終,都未曾真正臣服於我。”
“不錯。”泠淵一字一頓,狠道,“我至始至終,都從未歸順於你。在魔域的七百多個日日夜夜,我每時每刻都在想著該如何殺了你!”
他水泠淵,從來就不是任人宰割的性格,也不會向威脅自己的敵人屈服妥協。
尤其,他的這位父親還以他最愛之人作為要挾,逼迫他同流合汙。
傲慢的魔帝自以為挾持了孟亦覺,就等於把住了泠淵的命門,讓兒子隻能乖乖服從於自己。他暗暗為自己的策略得意不已,殊不知孟亦覺不但是泠淵最在乎的人,還是他心頭一塊不可觸碰的逆鱗。
客觀來說,水泠淵儘管實力強得逆天,但本身性格並算不得暴戾,甚至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溫柔和善的。
他為數不多的幾次失控,都是因為孟亦覺一人。
曾經他們父子之間或許還有過回旋的餘地,但在魔帝自作聰明地把孟亦覺拖入局中的那一刻,這唯一一絲和解的希望也就此破滅。
自那一天起泠淵便下定了決心,自己與魔帝之間,必將不死不休!
來到魔域的這整整兩年,他一直都在臥薪嘗膽,運籌布計,為殺死魔帝做準備。
最初,他在魔域無親無故,又受到嚴密的監視,幾乎是舉步維艱,隻能從策反身邊的監察者開始,一點一點艱難地破局;在隨魔帝常年征戰的過程中,他憑借強悍的實力和智謀為自己贏得了一批追隨者,又從魔帝手中爭取了一片封地,苦心經營,才將自己的勢力逐步籠絡培養起來。
泠淵的勢力網絡日漸擴大,直至最後,終於反向滲透到魔帝的身邊,助他逐漸掌握了魔宮裡的局勢。
從策反敵人、安插眼線到集結人馬攻破魔宮,這長達兩年的布局,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而為了防止行動被魔帝窺知,也為了避免讓心愛之人陷入危險,泠淵隻能對師尊保守秘密。其間所受的一切挫折與苦難,他都獨自默默扛下來。
這條路很長,他走得孤獨又辛苦。
好在熬過了漫漫寒冬,終是迎來了曙光。如今一切都在泠淵的掌控之中,完全按照他的計劃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
而現在,就是最終決戰的時刻。
*
魔帝凝神緊盯了泠淵片刻,麵上忽然閃過一絲了然。
“原來如此……難怪你今晚能從千裡之外的封地裡‘瞬移’到魔宮中來。現在,出現在我麵前的你,其實是你的一個分裂體吧!”
見魔帝識破,泠淵眼底並無波動。
“魔帝,你安插在我身邊的那些眼線其實並沒有說謊。這半個月來我的本體的確始終呆在魔域西南的封地之中,被他們監視著。”
聞言,孟亦覺等人也是一愣。
到現在他終於明白,泠淵究竟是怎麼騙過身邊重重的監視來運作反叛計劃的——他和魔帝一樣,都充分運用了水魔的“分裂”特性,將身體一分為二。
這兩年來,泠淵將自己的本體置於明處,作為幌子接受著魔帝眼線的監視,明麵上以帝國太子的身份打理東宮內或西南封地裡的事務。分裂體則一直藏匿在魔宮內外秘密行動,執行反叛計劃!
這樣做確保了泠淵能從魔帝嚴密的監視下脫出,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布局。但正如魔帝所言,泠淵這一出“金蟬脫殼”雖能瞞天過海,但為此也不得不將自己的本體留在封地之中,而今出現在魔宮中的,隻是一個有著半數實力的分裂體。
“哈哈哈……!”魔帝仰天大笑,“我兒,你可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朕還以為你苦心布局了兩年,定會確保萬無一失才來決戰呢!”
他的眼神驟然冷酷,惡狠狠地說道:“水泠淵,你以為你現在麵對的是誰,嗯?朕,是這片大陸上千年來唯一一個一統魔域的霸主,手裡不知過過多少條性命,滅族無數、殺人如麻,隻用一天一夜就能屠戮一個國家!全盛時期的你也無法與朕相抗衡,如今就憑這個隻有一半功力的分裂體,就想要朕的命!你可真是癡心妄想!”
在魔帝看來,如今這個隻有半數功力的泠淵根本不足為懼。先前魔宮被攻破時有過的一點緊張也拋卻到九霄雲外,他的氣焰再度囂張起來。
泠淵卻依舊氣定神閒。
“即便現在的我隻有一半的功力,你魔帝今天依然要敗!”
“猖狂!”魔帝怒喝一聲,眼睛睜得猩紅,“水泠淵,朕告訴你,在絕對強大的力量麵前,任憑你有多少心計智謀,都是無濟於事!”
他輕蔑地掃了眼旁邊站著的白霄真人等人,又看向泠淵,傲然道:“你心裡應該很清楚,你在完全狀態下也從來不是朕的對手,難道指望著這幫烏合之眾來替你對付朕?”
當得知前來決戰的泠淵身上隻有一半的功力,先前還心裡打鼓的葉三和血七也立刻重新振奮起來,雙雙拔刀直指白霄真人等人,對魔帝高聲道:“陛下,場上的這幫雜兵就由臣等解決!陛下隻要擒了太子,剩下的反賊自然也會投降!到時再將他們全部捕獲,一一處決!”
魔宮之中很快分出了三個戰場。
參與反叛的數千金盔軍進入後殿,與呆在那裡的眾魔將對峙;葉三、血七分彆對上白霄真人師徒以及雲暮汀師姐妹;而魔帝,則直麵水泠淵。
雙方眾人都很清楚,這場戰鬥的關鍵,就在於魔帝與泠淵的對決。他們二人的勝敗,將決定今晚戰局的最終結果,無論魔帝贏還是泠淵勝,都意味著另一方徹底結束。
兩人心照不宣,一同走到廣場中央的空地上,彼此相距數丈之距而立,做好了開戰的準備。
泠淵的目光依次掃過站在旁邊的三個。青陽和赤沙龍戰力不強,看到他的眼神後,立刻退到一邊,以免攪入局中拖累了他。
而孟亦覺則上前一步,走到泠淵側邊不遠處的位置站定,衝著泠淵微微點了點頭。
他不曾料到,自己與泠淵時隔半月未見,再次相遇竟是在這種情勢下。心底深處積累了多日的思念,在他見到泠淵的那一瞬,都化為無儘的心安與溫暖。
無需過多的言語,他們並肩站在一處,自能通曉對方的心意。
兩人相視,淡淡一笑。
見狀,魔帝不由得譏諷道:“水泠淵,怎麼不叫你師尊也滾到一邊去?他在這兒站著也是累贅,隻會礙手礙腳!要是他第一個被我砍了,你怕是會當場發瘋的吧!”
孟亦覺冷冷地說:“我要和泠淵一起戰鬥。”
魔帝一聽,立刻鼓著眼睛大笑起來:“你?你拿什麼戰鬥?你這蠢貨,該不會是想著用那身花裡胡哨的衣服晃花我的眼睛吧?哈哈哈哈……”
孟亦覺不動聲色,暗暗握緊了左手的銀鐲,讓係統將儲存了整整兩年的秘密武器——止戈符咒從儲物空間中全部調出。
泠淵瞥了他一眼,低聲道:“師尊,一會兒就在這廣場中。等我。”
孟亦覺心知他有計劃,點了點頭。
魔帝絲毫未把孟亦覺放在眼裡。笑過之後,他的目光重新轉向水泠淵,涼涼地開口道:“我兒,辛苦你大費周章準備了兩年,讓朕在除夕之夜欣賞到了如此精彩的節目。不出片刻,朕便會送你上路,還會一個一個殺掉你的這些朋友,讓他們為你陪葬!”
泠淵抬起右手,魔晶骨乍然浮現其上,迅速變化成上古名劍“藏鋒”,被他牢牢握在手中,犀利的劍鋒直指魔帝麵門。
魔帝見這魔晶骨化成的寶劍寒光熠熠,心中不禁生出貪念,決定在殺了泠淵之後,還要將這個寶物據為己有。
而且……
他順勢往旁邊掃了眼,見孟亦覺定定地站在泠淵身側,閉著眼默念咒文,雙手交錯結印,大概是在準備某種法術。魔帝慣來自傲,對於孟亦覺的行動,他根本不屑於關注,而今瞧著孟亦覺穿著那件漂亮的紗衣,在月色下翩翩然宛如仙子,不由得也動了異樣的心思。
魔帝心中暗笑,自己此前因著顧忌泠淵的緣故,對於孟亦覺隻能眼饞地乾看著,而無法吃到嘴。而今泠淵與自己徹底決裂,倒是成全一樁美事,等到泠淵一死,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占有孟亦覺,將之囚在宮中慢慢享用!
想到這裡,魔帝的心情意外的美好。
“孽子,早知如此,朕真應該先殺了你!”
泠淵冷笑,“你的確應該後悔,沒有早先殺了我。”
頃刻間,兩魔不約而同地凝神運力,體表的肌膚上頓時爬滿了彎彎繞繞的深黑色魔紋,一瞬進入狂化的狀態,同時持劍攻向對方!
“轟隆——!”
一聲劇烈的爆響,兩道強悍的氣波在空中對撞,從廣場的正中央朝著四麵震蕩輻散,生生將磚石鋪就的地麵震得四分五裂,整個廣場往下坍塌成了一個巨大的凹坑。
碎石爆裂,如同雨下。附近交戰中的其他人與魔也不得不迅速撤退到遠離他們二者的地方,轉移到廣場周邊的宮殿之間,展開激烈的巷戰。
在一片飛沙走石中,魔帝與水泠淵使出渾身解數拚死相搏。
他們的劍法快得舞出一片光影,身形快如閃電,招招不留後手,直衝要害而去,欲置人於死地。激鬥的戰場從魔宮中心的廣場一直廣泛地延伸開來,兩魔在占地千畝的魔宮中追逐廝殺,所經軌跡上的每一寸土地都在熊熊燃燒,每一片建築都被震得崩落塌陷,術法轟擊的煙霧遮天蔽月,令觀者為之震撼!
此時此刻,地動山搖。魔域中最強的兩位王者,正在殊死決鬥。
對於這個境界的高手而言,就連招式本身也不再具有意義,比拚的就是內在的根基與修為。
到後來,雙方攻擊的節奏快到無人能看清的程度,泠淵與魔帝皆已放棄了以武器拚招,直接將體內所有的魔氣大團大團地往對方身上猛砸,竭儘全力瘋狂互毆。
彼時其他激戰的人們皆已離開破碎的廣場,在宮中穿梭決鬥。隻有孟亦覺仍按照先前與泠淵的約定堅守在場中,將自己兩年來所積累的所有符咒全部布置在場地上,組成錯綜複雜的符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