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亦覺拗不過他,隻好作罷,搖搖晃晃地被扶到椅子上喝醒酒茶。
泠淵用帕巾細致地為他拭去唇角的酒漬。師尊的唇色飽滿而紅潤,看著就像是鮮紅的櫻桃。或許是受到婚禮的影響,他的心有些躁動,但仍是克製了自己的衝動,沒有當場去吻上他。
水泠淵喝了一大口熱茶。
他忽感到背後有道目光在盯著自己。那眼神是沉默、蒼涼的,與周遭喜慶熱烈的氛圍形成鮮明對比。他不由得轉過身,察覺了目光的源頭。
盈盈的母親夜氏端坐在桌邊。她吃得很少,話也不多,盈盈的性子大概就是和她如出一轍。泠淵發現她不時在打量著師尊,還有自己,於是向她走過去。
少年猶豫了一下,不知該怎麼稱呼姐姐的母親——不過幸好,女人見
他向自己走來,率先做出了迎接的表示,輕輕地挪動了旁邊的椅子,為他騰出座位。
“謝謝您。”泠淵說道。
夜氏點了點頭,靜靜地注視著他的麵龐。
少年乍然想起來,自己的麵容與父親非常相似。而父親是夜氏此生最厭惡的人。他正想著自己這麼走過來是不是太突兀了,卻見女人微微笑了一下,給他添了一小碗魚湯。
“聽盈盈說你最喜歡吃這個,彩球魚湯。多吃點。”
夜氏說話的語氣和盈盈近乎一樣,細細柔柔,不帶波瀾。泠淵其實已經吃得差不多飽腹,但在那樣輕柔的注視下,他還是禮貌地喝了幾口湯,說了聲謝謝。
“您今晚吃得不多。是人界的菜式不合口味麼?”
“飯菜都很好。看得出來,為了今日這場婚禮,你的師尊是很用心準備過的。”夜氏淡淡道,“隻是我身子虛,胃口一直不大好。”
少年從她蒼白的臉頰上看出了更多的憂色。
對於竹林苑的他們而言,他姐姐與師兄的婚事無非是“親上加親”的大喜事。但於這位孤獨的母親而言,卻是女兒出嫁的日子。
在眾人熱鬨狂歡的時候,隻有她的目光一直緊緊追隨著自己的孩子,帶著難以言說的落寞。
泠淵想了想,安慰道:“姐姐和師兄之後大部分時間都會在北荒生活,他們會一直陪伴著您。”
夜氏笑了笑。靜默了一會兒,她才緩緩道:“孩子,成婚是一道坎。婚前和婚後的日子,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泠淵略有些不解地看著她。女人續道:“無論是情同手足的師兄弟,還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一旦人結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過往的一切都會改變的。”
她轉過目光,看向孟亦覺。
“當你成為了他的丈夫,你們之間的關係會更進一步。而曾經親密的師兄姐,姐姐,夥伴,都會相對疏離。每一對夫妻都是如此。成婚之後,他看起來還是有很多親朋好友,但事實上,他就隻有你了。”
泠淵凝視著遠處的人影,心裡忽然有了種空落落的感覺。
師尊喝醉了,軟綿綿地趴倒在桌上。長長的睫毛上沾著濕氣。師尊也是感覺到了即將分離的落寞了麼?
無論青陽、青夕還是盈盈,他們到最後或許不會離開,但都會擁有自己的生活。
而到那時,師尊的世界裡,就隻剩下他一個。對他而言,亦是如此。
不過,有他在,師尊不會感到孤單的。泠淵想道。
正式成婚的那一天來臨時,他會成為孟亦覺人生中當之無愧的第一,甚至是唯一;他會滿滿地占有師尊的世界,把他的每一寸視野、每一分一秒都填滿,把自己的氣息浸透他的全身上下,烙入他的骨髓。
他不會離開孟亦覺,也會讓孟亦覺無法離開他。
*
那天酒宴過後有許多事情要收拾,泠淵很晚才從外麵回來。
看到師尊的浴房裡亮著燈,他徑直推門走了
進去,然後褪去所有衣物,直截了當地跨入了浴桶之中。這流程一氣嗬成,理所當然。
孟亦覺往後讓了讓。水泠淵自然地接過了毛巾,在師尊的背上細細地擦拭。
兩個成年男子擠在狹窄而溫熱的空間裡,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都近在咫尺。
孟亦覺臉色微紅,不過不是因為害羞,而是醉意在作祟。在泠淵灼熱的注視下,他慵懶地趴在浴桶邊上,將光潔的後背閒散地展露給他。
“今兒你姐姐穿的嫁衣很好看。我記得她平時總穿淺淡色的衣服,跟她的性子似的,沒想到大紅的衣服還挺襯她。”
耳畔傳來少年低沉的哼笑聲。
“師尊穿紅的,也很好看。”
孟亦覺此前在宗門當普通修士的時候,曾有幾套紅色的道袍。不過近年來倒是很少再穿了。
“等我們回魔域成婚,我會給師尊定做一套婚服。你想要大紅的,還是什麼彆的顏色的,都可以。”
孟亦覺慢慢地轉動著眼珠,“婚服還能有彆的顏色?”
“我可不管什麼習俗。師尊喜歡什麼,我們就穿什麼。不穿也可以,隻要不出門。”
“叛逆的小崽子。”孟亦覺這麼說著,還是撇過臉去,“吧唧”親了他一下。這讓少年有些意外,“師尊今晚這麼主動?”
“喔,有嗎?”孟亦覺含含糊糊地望著他,漆黑的眼瞳裡泛著潤澤的水光。儘管泠淵及時奪走了他的酒杯,但他依然醉得不輕,像隻大號的貓咪伸出胳膊掛在他的脖子上,在他的頸窩裡軟乎乎地磨蹭起來。
醉酒的師尊,真是意外的可口。泠淵也不負所望,等不及回屋就在水裡來了兩次。
太美味了,師尊被酒勁衝得暈頭轉向,全然沒有平日的收斂,反而十分放得開,嘟著紅潤的嘴唇說著不成邏輯的醉話。
雖然大多數句子都軟糯糯的聽不清楚,但泠淵還是從他的唇縫裡捕捉到了例如“舒服”“喜歡”“愛你”之類的關鍵字眼,還會甜膩地喊出他的名字。這讓他更加亢奮。
結束之後,孟亦覺閉了眼一動不動,不知是疲憊得睡著了,還是昏過去了。
就連泠淵也感覺自己這回做得有些過火。不過,或許明早師尊醒來的時候會把前晚的事情都忘光吧——若是還記得自己有多麼主動的話,他大概會羞得渾身通紅地埋到被子裡去蜷成一團。想到那副情形,少年的唇角揚了起來。
*
第二天日上三竿,孟亦覺才堪堪轉醒,睜眼便感頭痛欲裂。
他難受地晃了晃腦袋,遂想起昨晚好像是喝得太多了。宿醉可不是什麼好受的事。他慢慢挪動著身體,試圖起來,卻立刻感到一陣抽疼。
“嘶——”
不是醉酒的感覺。稍一細想,孟亦覺便明白個中緣由,揭開被子一看——身上痕跡果然不少。他不由得惱火地喊了一聲:“水泠淵!”
少年很快出現在屋子門外,探頭問:“師尊,你叫我?”
孟亦覺原本氣鼓鼓地
想要訓斥他幾句,但一看到那張俊美的臉蛋,他張了張唇,狠話竟說不出口,隻瞪著他勉強道:“我不是說過,你……你怎麼一點節製也沒有!”
泠淵一怔,“師尊不舒服?”
孟亦覺悶悶地,“有點……不,是很有點。”
泠淵走上前來,小心翼翼地道歉:“抱歉。師尊昨晚太主動了,一直抱著我不鬆手,我舍不得拒絕師尊。下次我會注意的。”
孟亦覺頭昏腦脹,原本看他態度不錯想著道了歉就算了,沒想到恍惚之間聽清了他的話,當即呆住:“你、你說什麼?”
“昨晚的事,師尊一點也不記得了麼?”泠淵認真地回複他,水藍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師尊主動貼在我的身上向我索求。作為丈夫,我認為自己有義務滿足師尊的願望。”
孟亦覺呆呆地看著他,從脖頸到臉皮都一陣發燙。
難道說,昨晚喝多了,他……他竟然真的做出了那種事?想到泠淵描述的那個畫麵,他就渾身止不住地發顫。
泠淵捧起他的臉,輕柔地吻他:“師尊昨晚太迷人了。”
“哼。”孟亦覺鬱悶地移開了目光。儘管對方沒能拿出證據,但他忐忑地猜測泠淵說的有可能是真的,畢竟酒勁上頭的他對於昨晚的事情確實半點記憶也沒有。
泠淵偏還補上一句:“師尊昨晚操勞過度,今早起得比隔壁的新婚夫妻還晚。姐姐和師兄都會吃驚的。”
“泠淵!”
“好啦,師尊,我不說了。”泠淵笑著吻他,俯身為他披上外袍。
“說起來,盈盈和青陽以及成親了,你是不是也該改個口了?”孟亦覺扯過話頭嘟囔著道,“是叫青陽姐夫呢,還是叫盈盈嫂子呢?”
“現在比較發愁的是,姐姐究竟要如何稱呼師尊。”泠淵犀利地指出,“她和師兄成婚後,應該不能繼續叫師尊哥哥了,否則輩分就亂了。”
孟亦覺坐在榻邊仔細思考一下,發現還真是如此。原先按年紀孟亦覺隻比她大上幾歲,叫哥未嘗不可,但婚事定下之後,孟亦覺比她長了一輩,按輩分叫叔比較合適,但……孟亦覺瞥了泠淵一眼,盈盈偏偏又是他的姐姐啊!這可真不好辦了。
泠淵注視著師尊扳著指頭數了好一陣子,終於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腕,眼裡含著笑意。
“師尊,先彆想著怎麼叫他們了。”他湊到孟亦覺的耳邊,輕輕咬了一下,“來叫聲夫君聽聽,就像……昨晚那樣。”
孟亦覺耳朵霎時透出粉紅:“怎、怎麼可能!”
“師尊確實說了。”泠淵緊緊盯著他,表情十分篤定,“師尊喝醉了,什麼話都說得出口。除了這個,還有更出格的……”
眼瞧著少年不依不饒地強勢壓下來,孟亦覺心知自己當前腰腿酸痛、經不起折騰,隻好投降:“好好,你彆纏了,我叫還不行嗎?”
泠淵屏氣凝神地等待著。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雙可口的唇之上。好半天,他看到那唇顫抖著開合了一下,伴隨著一句弱弱的“夫君……”
霎時間,心花怒放。
“師尊,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嗎?”
孟亦覺睜著圓圓的眼,看著泠淵靠近過來。灼熱的鼻息噴到他的脖頸之上,他聽到耳畔傳來少年低沉而纏綿的語調。
“亦覺……”心臟怦怦直跳。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