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宴嗎……”
片刻之後,完成了邀請目的的於雯已經神清氣爽地轉身而去,王安風目送其離開,看著手中的帖子,看到了其上隱隱的青鬆紋路,看到了筆墨之中均勻而純粹的金色,神色略有鄭重。
他已經不是一年前,大涼山下的尋常少年,認得出這信箋所用紙張不凡,要比先前雛鳳宴的帖子更好些。
字體清秀,卻自成規格,雖出自女子之手,卻隱見其大氣風骨,顯然是學自名家手筆,上頭聞得到上等的熏香氣息,醇而悠遠,遠比當日王安風買木香時候去的店家裡,最上品的檀香更為純粹,價值千金不易,卻隻是用來裝點這信箋。
而最為關鍵,大秦在顏色上有極為嚴苛的傳統劃分。
暗金筆墨,並不是隨意豪富之家能夠使用。
少年拇指在信箋文字上輕輕摩挲,筆墨中暗金未曾有絲毫的暈染,斂目沉思,心中已有了些許猜測,隻是不知道,有這等身份的人,為何會對自己這樣一個小小的下三品武者感興趣。
腦海中略有疑惑。
先前王安風隻是因為擔心於雯死心不改,一直過來糾纏,方才勉強答應下來,但是事情至此,方才發現,這少女身後似乎比起自己所想的更為複雜,連帶著這一場家宴,似乎都有了一種高深莫測之感。
呼出口氣來,將心中念頭壓下,王安風將手中的名帖收好,準備今日回到少林寺中,詢問先生他們之後,再做打算。
因為此時時間已經接近了中午,少年索性不回風字樓,而是徑直轉身回了自家木屋,準備淘米做飯。
雖然每日都會在少林寺中飽食一頓藥膳,但是他每日裡修行武道,所需進食本就比較多,又是正在成長的少年,每日隻吃一頓,縱然能夠補足修行所需,可要填飽一個長身體的少年,自然是遠遠不夠。
隻是……再這樣下去,要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少年身上略有凝重,腦海之中,不住地浮現出那些話本當中,一頓飯吃下半頭牛去的好漢,身材雄壯,膀大腰肥,揮舞著宣花大斧的莽漢子。
想到有一日自己也變成這般模樣,縱然他並不在意自家容貌,仍不可遏製地打了個寒顫,搖了搖頭,竭儘全力將這可怕的幻象從腦海當中祛除,卻又不可遏製地浮現出一個念頭。
若是真有那一日,贏先生怕不是會將自己整日整日扔到銅人巷中。
等何時去了那一身肥肉,何時放他出來……
想到文士負手冷笑的模樣,王安風後脊微涼。
茫然思索之際,順手打開了米壇,卻發現其中竟然已經見底,心中陰影更甚。
前些天才買過的吧?
莫不是家裡遭了老鼠?
王安風伸手在米壇當中攪了下,未曾觸碰到米粒,歎息一聲,從腰間取出了樸素的荷包,打開數了數裡麵的銀錢,轉身離開,上了街道,徑直前往一處相熟的米店當中。
片刻之後,王安風在米店老爺子古怪的目光當中,抱著一個褐色的米袋走了出來。
店內老者撫了撫須,他在這兒開米店也有數十年了,老客人都記得門兒清,這孩子曾問過是一人生活,可這糧食吃得是不是太快了?
難不成,武者都這般能吃?
可老家那小子,吃飯也沒這麼誇張啊……奇怪,奇怪。
眉頭微皺,耳畔傳來熟悉聲音,道:
“老李,給我來上十斤好米。”
老人將那疑惑拋之腦後,笑著回應,道:
“來了,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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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風懷中抱著糧食。
就如同抱著整個世界,胸膛之中洋溢著滿足,正當轉角時候,突然察覺到了一股冷冰冰的殺氣,雖然未曾針對自己,且頗為隱蔽,但是王安風久經‘蹂躪’,對殺氣反應幾乎已成本能。
體內內力加速流轉,身軀肌肉繃緊,隨即那邊便踏出了一位身著灰衣的青年男子,麵無表情,和王安風擦肩而過。
少年的腳步停下。
一雙黑瞳不知何時已經變得鋒銳,仿佛兩柄出鞘的利劍,極銳利,似乎能夠看穿人心,看破遠處的雲霧,瞳力於數息之後,方才恢複了原本平和如水的模樣,王安風側身回望,已看不到那青年男子的身影。
可就在方才擦肩的瞬間,以他修行過的目力,已清晰地將那青年的麵孔掃入眼底,看出了脖頸處皮膚不正常的變化,贏先生曾經送給他一張麵具,因而他明白這是改容換麵的手段,可最為關鍵處,便是那麵龐處細微的凸起。
少年雙目微闔,憑借自己過人的目力以及藥王穀的學識,將那麵龐凸起處複原到正常的人臉之上,原本細微的凸起便會變得更為猙獰些,也更清晰,縱橫交錯,約莫有十九道割痕。
王安風曾經見過這樣的麵龐。
在阿平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