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學宮。
風字樓旁的木屋當中。
慕山雪坐在椅子上,王安風替其沏了一壺茶,後者輕輕抿了一口,眸子微亮。
隻覺得這茶中全無絲毫燥氣,宛如冬日晴空,實在是非同一般的手法,遠不是先前山下那些茶鋪子裡的茶博士能夠比擬的。
喝著這茶,慕山雪心中一時竟然升起了要在這裡蹭吃蹭喝蹭到死的念頭,卻又想到,自己若是敢做出這種事情,必然會被執法師伯拎回去一頓抽,想到師伯那張麵無表情的死人臉,頭皮微微發麻,方才將這念頭戀戀不舍地壓製下去。
複又飲了一口,將那茶盞放在手旁,抬眸看著王安風笑道:
“我來此的意思,先前路上已經說過了。”
“實在是因為丹楓穀一事撲朔迷離,雖然江湖上消息是夏長青作亂,因而被殺,而丹楓穀則是早有預謀,在此之前便已經拋棄了穀中基業,不知遁往何方。”
“可我等畢竟未曾親眼目睹,這一個大派突然與朝堂衝突,繼而消失了個乾乾淨淨,終究心中難安,唇亡齒寒,其中事情,還請王兄直言。”
王安風沉默了下,隻因為這案子牽扯不小,祝建安也曾經告訴他,其中一些事情,不可以隨意外傳,是以隱去了關係到刑部運作的部分,其餘的東西,則是全然告知了慕山雪,隨後道:
“我所知道的,也便隻有這些。”
“就我所見,確實是夏長青和白虎堂勾結,做下了害人滿門的案子。”
聲音微頓,複又開口,頗為鄭重地道:
“至於那意難平。”
“在下並未親眼見過。”
言罷覺得底氣不足,複又在心中暗暗補充了一句,照鏡子應該不算。
再說,再說我也沒有帶著麵具照過鏡子。
慕山雪微微頷首,並未生疑,低聲呢喃:
“原來如此……”
於心中略作思考,抬眸笑道:
“多謝王兄告知。”
“大秦鐵騎,威震天下,既然是丹楓穀自取死路,這下我派多少可以安心些,至於那意難平,雖然其出身不知,但是所殺之人,儘數都有取死之道,想來應也是我正道一員,倒是不用過多擔憂。”
“不過,王兄你這段時間,可要注意些。”
王安風微怔,繼而想起了一事,若有所思,道:
“是方才那火煉門所說的,扶風名器榜?”
慕山雪本待解釋,卻已被王安風說出,當下撫掌笑道:
“聰明。”
“和王兄這樣的聰明人說話,實在是簡單太多了,不似我那師弟,給他說上半天,都不明白,廢老多口舌。”
“這火煉門,在我扶風江湖之中,隱隱為第一門派,幫中高手眾多,且以煉器之術,冠絕這北方數郡,其編撰的扶風名器榜中,涉及我扶風郡中,一切可觀之兵,無論刀槍劍戟,還是奇門兵刃,但凡有可取之處,儘數都囊括其中。”
王安風一時尚有些微不解,隻覺得這和星宿榜類似,算是個排名。
那邊慕山雪輕聲道:
“可這火煉門,乃是邪派。”
“邪派?!”
慕山雪點頭道:
“不錯,須知這名器榜上的兵刃,可都是待價而沽的,哪怕是宇文則將軍手中的兵刃破斷,都給出了價錢,而且火煉門已放出話來,這上麵任何一柄兵器,隻要拿來,便可以換得銀錢,一分不少,而且,隻認兵器不認人。”
“對於那些高手佩劍而言,這上麵的價錢,便是一種獨特的威懾,是扶風江湖中第一大派的認可。”
“可對於我等這些不過下三品的武者,那可就真的是白花花的銀子了。”
聽聞話語當中,似笑非笑,隱有自嘲,王安風沉默了下,道:
“真是……瘋狂。”
慕山雪歎息一聲,道:
“自然是瘋狂。”
“這火煉門立派之初,並非如此,門中儘數都是苦修之士,奉行之道,乃是天地為爐,造化為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的道理,可後來卻逐漸走偏。”
“隻因為其沉迷於鍛造之道,不加克製,一步步落入如今的地步,其門中武者供奉極多,又與其他郡各派交好,無論是誰,隻要拿得出銀錢和材料,他們便會為你傾力打造出兵器。”
“其門中不乏有為了打造出滿意的兵器,而反傷了自己根基的長老,也因此,江湖上不少人都知道這一處鍛兵之處,若不能請得動鑄劍山莊,便會來這裡,找這火煉門高手。”
言罷複又飲茶一杯,道:
“這名器榜的兵器,除去可以換成銀錢之外,還可請火煉門中供奉出手,替那人量身打造兵器一柄。”
“王兄佩劍得入榜中,怕是不日便會被眾多黑道高手盯上,謹慎些的,隻會盜走你的兵器,而瘋狂些的,很有可能會殺你奪劍。”
“畢竟,王兄雖有扶風藏書守之名,但是實則並非是學宮中弟子,於江湖人眼中,並不受學宮庇護。”
“而且,學宮超然世外,有教無類,江湖之中,早有了規矩,江湖各派不會在學宮中肆意妄為,可於學宮自身而言,即便是學宮中弟子,隻要已自學宮中肆業,涉足江湖之中,恩怨情仇,難說地清楚,學宮亦是難以出手。”
“一則是令學子們明白處事當慎而慎之,不可借助學宮之威橫行,二來,則免於自陷麻煩當中。”
“若非如此,這學宮年年新人換舊人,學子眾多,人人或依仗學宮之勢,橫行霸道,或是自付有學宮撐腰,做事大膽不計後果,牽扯出無數麻煩仇家,縱然學宮之大,亦難以立足,卻還如何教授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