邴宏才帶著老者到了鎮中回春堂。
這裡是整個鎮子裡最大的醫館,現在大堂裡的桌椅全部被扔到了門外,中毒的百姓被擺在地上,一名名大夫在其中穿行,眉頭緊皺,為這些百姓診治,學徒在後院裡熬著藥。
紅泥火爐一字排開,醇厚的藥香將整個藥館囊括其中,予人心中安定的溫暖感覺。
已有許多百姓褪去了中毒的跡象,雖然還很微弱,但是已經恢複了行動的能力。
邴宏才心中重重鬆了一口氣。
而那老者已顧不得朝他道謝,急急走了進去。和一名青年交談。
邴宏才未曾有什麼不愉,手持戰刀,安靜看著眼前這一幕。
此時他雖然是來救治這些中毒的百姓,但是卻覺得這裡並不需要自己。
這種感覺,倒也不差。
邴宏才嘴角微挑,搖了搖頭,緩步進去,準備看看自己能夠幫得上什麼忙。
一連詢問了數人,方才有一位中年大夫抬起頭來,頗為暴躁道:
“你若是有心,不如去看著那個女魔……”
旁邊一位青年瞪了他一眼,低聲道:
“爹!”
中年男子冷哼一聲,收回目光,不再說話,隻是專心去治療手下中毒的百姓,全神貫注,雙眸微睜,其中已經被血絲覆蓋,顯然壓力頗大。
青年男子站起身來,朝著邴宏才行了一禮,道:
“家父失言,還望大人勿要放在心上。”
邴宏才已被那中年大夫所說的‘女魔頭’三字引起了心中好奇,聞言笑著搖了搖頭,道:
“大夫不必多禮。”
“某現在恰巧無甚事情,不若將在下帶往那……一位那邊,如何?”
青年遲疑了下,卻還是點了點頭,道:
“好罷……”
“大人請隨我來。”
邴宏才點了點頭,跟在其身後,心中好奇分毫不減,一直行過了一處院子,才在角落看到了那所謂的‘女魔頭’,並非是什麼凶神惡煞的麵龐,而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
雖然隻是粗略一看,也看得出這少女有七八分過人顏色。
此時正安靜診脈,雙眸微闔,倒是還有兩三分乖巧的氣質,令人頗為心動。
和其他大夫周圍有許多幫手不同,那少女身邊,非但沒有什麼大夫學徒,反倒是有三名身穿朱衣的大秦巡捕,手持戰刀,緊緊盯著,臉上神色,分毫不敢放鬆。
邴宏才停住腳步,道:
“這姑娘……是城中囚犯?”
青年搖了搖頭,道:“不是……這位姑娘,也算是一位大夫罷,我們這些尋常醫家,最多治些跌打腫痛,傷寒頭熱之類的常見病症,對於解毒,並不精通。”
“若非這位姑娘前來,情況怕是要危急不止一分。”
邴宏才低聲笑道:
“這樣說來,豈不是整個城鎮都欠著這位姑娘一個天大的人情。”
“為何還要這樣?”
那青年抿了抿唇,顯然不願意開口說,邴宏才曾經辦理過不少案子,見狀笑了笑,遙指那邊精神緊繃的三名捕快,意有所指地道:
“你若不願意去說,我自可以找這三名捕快去問,不過到時候,他們嘴裡說出來的,恐怕和你心裡認為的是兩件事情罷?”
“你確定不為這位姑娘辯解一二?”
青年神色一怔,看著這位麵容有三分威嚴的巡捕,張了張嘴,道:
“……大人能保那位姑娘不出事嗎?”
邴宏才笑眯眯地搖了搖頭,道:
“我不能。”
“但是講不講在你。”
他極為精明,並未留下半點把柄。
青年無力歎息了一聲,數息之後,道:
“好罷……我告訴你。”
抬眸看了一眼那邊秀麗而安寧的少女,道:
“這位姑娘……”
“出身藥師穀。”
………………………………………………
夢月雪抬起手來,將中毒百姓的手掌重新放在那女子的小腹上,自旁邊地上取來紙筆,飛快寫著藥方。
方才她已經將藥師穀中針對尋常毒物的幾種藥方和解毒之法告知了這裡的大夫,中毒不深的百姓,就交給那些經驗豐富的大夫診治。
而那些靠近毒源之處,中毒頗深的百姓,則都由她一個人處理。
周圍百姓看她的眼神頗為敬畏,而那些捕快,則一個一個極為警惕。
至於鎮中大夫,則已是厭棄。
少女抿了抿唇。
重新看了一眼手中的藥方,確認並沒有出了什麼問題,抬手遞向旁邊捕快站著的方向,雙眼則是已經看向了另外一位中毒的百姓。
那眸子裡麵滿是堅定。
這樣的對待,在她說出藥師穀三個字的時候,造就已經預料到了。
可是她還是這樣說了。
她說,藥師穀,夢月雪。
孩提時曾經見過的千裡雲霧,仍舊還在她的腦海之中,翻騰不休,那是曾經的扶風八景之一,那是百年杏林,一代代醫者行醫天下帶來的名望,人永遠不能夠背棄自己的過往,而她現在也不願再背棄。
少女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行至另一個患者旁邊。
那是一個不過十歲出頭的小孩子。
夢月雪跪在她旁邊,抬手診脈,看著那痛苦稚嫩的臉龐,柔聲道:
“放心,我一定會救你的……”
“藥師穀?!”
正在此時,旁邊已經傳來了一聲沉穩的嗓音,夢月雪微微一怔,神色未曾變化,點了點頭,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