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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鯢在距離飛靈宗還有數十裡的地方停下來。
它體魄雄健巨大,一搖頭一甩尾就是東海上的洶湧波濤,尋常的鐵甲軍船,哪怕載滿士卒,十幾二十搜都不是它的對手,但是麵對能夠騰空禦風,掌握氣機對敵,甚至於某種意義上得道的宗師武者,隻是一個活靶子而已。
飛靈宗,左丘穀。
東海宗師。
王安風深深吸了口氣,睜開雙眼。
手中握劍踏在海麵上。
飛靈宗上下弟子已經嚴陣以待,除去了派往蓬萊島的以外,數名長老執事兩側排開,都是中三品的水準,飛靈宗擅長遊走輕功拉開距離之後,瞬間爆發的手段,常有以低境界擊殺高境武者的經曆。
飛靈島比不得蓬萊,卻也是海外奇島之一,多有仙神傳說誌怪。
島嶼上隻有一座高山,王安風隻一抬頭就看到了在山頂樓閣處負手而立的左丘穀,飛靈宗功法都擅長駐顏,這位年已七十歲有餘的飛靈宗宗師,看上去隻是四十出頭,兩鬢斑白,極有儒雅風度。
左丘穀背後仍有十三柄烏沉沉的奔雷矛。
在王安風抬頭看向他的時候,左丘穀也在暗自打量這個突然橫空出世的年輕武者,在他手掌中那把連鞘的寬劍上停頓了一下,看到王安風背後潛入海底的驚鯢,眼底閃過一絲冷意。已經猜到了自己先前沒能察覺到十三柄奔雷矛氣機的緣故。
視線重新落在王安風身上,曾在壯年時憑借九柄奔雷矛,殺穿兩國戰場,生生止住一場數萬人會戰的東海宗師眸子冰冷,道:“大秦的神武府主來此,怎得沒有提前說上一聲,也好讓某派弟子去接待接待。”
他站在山巔樓閣,說話的聲音卻仿佛近在耳邊。
王安風平淡答道:
“宗主派副宗主殺去我外祖那裡,不也沒有打過招呼。”
“半斤八兩罷了,我還有個惡客上門之後還禮的說頭。”
左丘穀聲音沉頓了下,道:
“東海蓬萊島是千萬裡東海水氣地氣龍脈交彙的地方。”
“天底下修行聖地裡麵,能夠和蓬萊島相比的也隻有昆侖山和北疆的玉壺山,可惜這兩個地方離得太遠,也都有了主,天下間除去蓬萊,再沒有適合我宗修行的地方了。”
“王安風,你我都是江湖中人,江湖中人,不興的朝堂上和世家的那一套,我不與你多說繞圈子的話。”
“我早已有了將蓬萊島收入宗派之下的打算,那些人都說寶物有德者得之,說到頭也就是有力者得之,既然是江湖人,那麼當然要手底下見真章,要不然口上說得再好看也隻是空的,沒有什麼用,你覺得如何?”
王安風抬眸,素來平和中正的性子,嘴角卻勾了一勾,道:
“宗主未曾拜訪昆侖和玉壺,挑了蓬萊,是不是算是欺軟怕硬?”
左丘穀神色平靜,腳下山脈陡然晃動了下,王安風猛地朝著一側退去,幾乎瞬間,他腳下水麵直接炸開十丈海浪,衝天而起,旋即重重砸落,波濤不絕,轟隆隆仿佛奔雷。
麵對真正盛名在外的七宗宗師,王安風不敢有半點小覷。
手中神武劍直接出鞘,抬手便是送兵解,蒼青色劍罡炸開,穿過重重垂落的海浪帷幕,直指左丘穀,左丘穀五指一抓,氣機凝聚成一柄奔雷矛,再來抬手一震,奔雷矛尖和送兵解劍罡點在一起,就這樣一起破碎。
王安風已經逼近,手中神武劍上氣機縈繞,猛地一聲劍鳴,橫掃過去,自兩側劍刃而起蓬勃劍勢。
浩浩蕩蕩大風起。
麵對這顯然達到了宗師水準的一劍,左丘穀終於還是不再繼續托大,右手一抓,背後一柄奔雷矛飛出,握在手中,持矛做刀,猛地下劈,將這一劍壓住。
王安風瞬間轉動劍柄,劍格卡住奔雷矛,旋即朝著左丘穀一側橫推,長劍短矛上炸開一簇火星,劍鋒已經逼近於左丘穀,旋即在對方變招時候,身形朝後一仰,避開橫掃短矛,手中長劍斜斬。
冰冷劍意自劍鋒上蕩開。
一劍蕩寒秋。
千錘百煉的武技在這個時候發揮了作用,劍鋒掠過左丘穀衣擺,雖然未能傷了後者,卻令他連退三步,繡有東海碧波濤濤的衣擺碎成了一片片蝴蝶,自山巔上飛舞而下,旋即一座浪頭打來,直接淹入海底。
王安風翻身後退,手中劍上餘韻不絕。
左丘穀麵色冷下去,左手抬起,抓起第二根奔雷矛。
仍不使用飛靈宗絕學,踏步下壓,靠著自己一步一步修持上來的龐大氣機壓下,王安風借助神兵攀升到的宗師,畢竟算是外道,當下被震蕩到晃動不穩,未能如常出劍,而在此刻,左丘穀已經靠近,雙矛交錯使出。
或抽或劈,或者前刺上挑,諸般武學順手拈來,卻都是十成十的大家風範,王安風以劍術對敵,神武劍畢竟是神兵,而他的劍術和對敵經驗也足夠強橫,生生維持住了隻是處於下風而未曾徹底落敗的局麵。
而在旁人眼中,兩人交戰幾乎看不清楚,隻能感覺到雷霆奔走,轉頭看去則空空如也,隻是山石晃動,掀起一重一重海浪。
連續十次大風起送兵解。
王安風手中劍依舊穩定,氣機卻已經下降了小半。
左丘穀持矛踏足雲端,淡淡道:“不錯,我在你這個年紀,在你的麵前走不過五招,二十年前,恐怕也不是你的對手。”
聲音沒有落下,手中短矛已猛然脫手射出,卻是毫不避諱暗算手段。
飛靈宗看家的本事從這位宗師手上第一次露麵,兩人之間隔了有數丈,但是在奔雷的速度麵前,空間和距離如同被徹底抹去,王安風且能瞬間,甚至於是在他出手之前抬起長劍,將第一根長矛磕飛。
奔雷矛刺穿雲層,雷光蔓延超過三十裡。
但是王安風右手之上已經有雷霆遊走,一直蔓延至手臂。
第二根長矛幾乎是在王安風出手的瞬間射出,這一次落點在王安風的左肩,金剛體魄瞬間暗淡,王安風朝著後麵倒飛而出,撞破了雲海,潛藏其中,左丘穀右手一揮,雷霆萬丈暴起,將足足比擬一整座城池的雲霧籠罩,生生破碎。
於是東海有暴雨龍卷。
遠在其餘島嶼上的人,能夠遠遠地看到,飛靈宗的上空被一層一層厚重的烏雲旋渦籠罩,如龍汲水一般,緩緩旋轉,雷霆不斷閃動,海麵起伏,暴雨傾盆,是仿佛天災某日一般的景致。
王安風早在這之前就從雲海中穿出。
雷霆雖然強橫,卻因為他本身曾經修行過這天底下雷道功法中頂尖的一種,所以反倒沒有甚麼影響,隻是有些狼狽,飛出雲海之後穩住氣息,借助左丘穀擊破雲海的時間恢複氣機。
短短時間內回複了七成。
最後的雷霆影響被王安風咬牙吞入丹田雷池,心境不變。
離伯的故事裡早已經有過類似的經曆,他自小聽得老人的故事長大,按照老人說的,武者哪裡有可能總打那些必勝不敗的架?可打不打,還是得要去打。
人家都掄起刀子來砍到你家老爹老娘脖子上了還要忍耐忍耐,非得要一定打得過了才出手?那得要是多大的慫包才做得出的事情?
老人當時候抿了口酒,笑得眼睛眯起來,搖晃手指。
十成十得勝的事情少的又少,這天底下多得是打不過也得上,用牙咬都要咬下對麵二兩肉的時候。武者很多時候就是得抽刀子去砍那些比自己更強的人,你不去打,誰都敢來你頭上踩兩腳,你打不打?
何況武者交鋒不是墨家機關,儒家術數。
打不一定打得過,殺得死就行,多少死局交鋒,那些個大袖飄飄的神仙中人給江湖武夫近身之後,一殺手鐧砸心窩裡死得硬了的,反倒是那些一開始拿出手段來,打得天花亂墜,結果給人看出大破綻來。
這個叫悶聲發大財,然後抽冷子來個狠的。
左丘穀破雲而出。
王安風仍舊隻以劍術對敵,這一次更用出北疆軍神的劍氣如絲三千丈。
左丘穀心底越發篤定,這就是先前申屠弘業帶回來那一劍的主人,當下手段揮灑更是舉重若輕,他年紀有七十多歲,一生曾經對戰過驚才絕豔的劍士不知道有多少,那些年紀輕輕,一口劍氣直上九重天的並不是沒有。
手中施展出來的都是些克製劍客的武功。
交手數十合後,抬手又是一根奔雷矛激射而出。
如同剛剛一樣,瞬間的速度幾乎抹去了空間的存在,威力卻分毫不減。
王安風護住自己的要害,金剛體魄終於還是流出了鮮血,血裡麵混雜著點點如同繁星的淡金色。落入雲端,再落入東海,可是在對方出手的瞬間,手中神武劍前刺,青鋒解上千秋雪,冰寒劍意貫穿左丘穀左肩。
兩人齊齊墜入東海。
炸開兩道海浪。
左丘穀立足汪洋,感覺到左肩處的經脈逐漸凍結,內氣難以通行,當下冷笑,身上,發絲,眉眼處,都有碧藍色雷霆炸開,經脈處的冰冷感覺瞬間破碎,他立足汪洋之上,仿佛雷部正神。
“天山劍法,青鋒解劍意,還有天劍一脈劍勢,兵家武功的影子。”
“連北疆的法子都有。”
“你學的東西不少,我還不知道神武府交遊居然如此廣闊。”
王安風不答,舌頭抵在下顎,鎖住胸腹中一口氣機。
左丘穀挑了下眉,心中詫異之後是恍然,武者交手勝負並不隻是在於手段高低,彼此心境若起了波瀾,對於戰力的損傷不比中毒更小,多少名門弟子武功高超,臨戰時心境卻亂如激流,比不過那些兵家的百戰老卒。
眼前人雖然年輕,終究不是個雛兒。
這個時候一開口,便勢必要泄去無形氣機,兵家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銳氣逸散,幾乎離獲勝就去了十裡八裡。
左丘穀抬手,隨意舍去了話術的打擊,道:
“不錯,這一招你試試看?”
這一次與方才不同,話音落下五息方才出手。
沒有再顯現出糾纏天地氣機的手段,一身宗師浩大氣機全部都隻是凝聚在了那柄烏沉沉的奔雷矛之上,手掌微動,聽得轟的一聲,奔雷矛已出現在王安風身前,幾乎不給人半點反應時間。
這一矛所消耗的氣機甚至於還在剛剛震碎雲海之上。
神武劍上流光瀲灩,王安風體內雷池當中劍氣蛟龍長吟。
神武劍後發先至,擋在奔雷矛矛尖前一寸。
王安風雙腳踩在海麵上,朝著後麵滑行數裡,手腕轉動,咬牙強提勁氣,以太極圓融之理,將長矛導入海底,幾乎瞬間,第二根長矛出現在他麵前,而長劍劍刃朝下,已沒有辦法回防。
長矛重重砸在了王安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