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宿野。”
時綠喊住他,手下不自覺用力,緊緊握住他凸出的腕骨。
許宿野慢慢轉回身。
視線先是落在她握著自己手腕的手上,稍作停頓,然後才逐漸上移,對上她的目光。
時綠一直覺得他的眼睛太過於濃黑,尤其是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瞳仁更加沉邃幽深。
她被許宿野的眼神刺了一下,下意識想躲避,極力忍住了。
“好久不見。你……過得好嗎?”時綠儘量平靜地說完整句話,尾音卻控製不住地發顫。
她不甘示弱,微微仰起下巴,仿佛這樣就能處於上風。
許宿野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也沒有掙開她的束縛,隻是用一雙漆黑沉靜的眸子,默默望著她。
良久,他才出聲:“時綠。”
她的名字,被他用這麼輕的語氣說出來,心尖像是被掐了一下,立刻就湧出酸澀。
時綠聽過許宿野用很多語氣喊過她,愛慕的,虔誠的,無奈的,寵溺的,甚至是痛苦的。
但獨獨沒聽過,他用這麼輕的語氣喊她,好似她在他心裡沒有絲毫重量。
時綠眼眶發熱,強忍著才沒露出狼狽,握著他的手卻不自覺地鬆開。
許宿野麵對著她,冰涼的視線掠過她的眼睛,鼻子,嘴唇,最後落在她身後的牆上,沒繼續看她。
時隔四年,時綠終於再有機會,認真地看許宿野。
他上身穿著純黑色襯衫,沒係領帶,喉結鋒利,微敞的領口露出半截鎖骨,渾身上下除了一塊腕表以外沒有任何裝飾,比起以前清瘦了些,也更加成熟。
他的雙眼皮很淺,點漆般的眼瞳,唇色偏淡,長相斯文清雋,英俊乾淨,給人一種溫和清冷的感覺。
但是時綠知道,他並不像表麵看上去這樣溫和。
他和她其實是一類人,都是冷血的怪物。
學生時代,許宿野身上總是會有好聞的皂味,混合著被炙烤出的陽光的氣息,淡淡的,極清冽。
時綠最喜歡埋在他懷裡,聞他身上的味道,然後看著他臉孔泛紅,緊張無措的樣子大笑。
可現在,他身上的味道是她很陌生的男士香水味,後調是木質香和乾燥的火石
味,沉穩成熟。
他們沉默對峙的這段時間,電梯門又開了兩次。
不管是上樓的人,還是下樓的人,路過這附近,都會飄來好奇的打量視線。
兩個長相這麼出色的人,實在少見。
後來,時綠受不了這樣壓抑的氣氛,快速眨了幾下眼,再次開口:“我以後會一直留在祁城。”
她說得有點急,像是生怕下一秒自己就會失去勇氣。
許宿野的目光重新落到她身上,依然無波無瀾。
時綠深呼吸了幾下,猶豫半天,終於決意暫時放下高傲的自尊,微低著頭,主動求和:“有空,一起吃個飯吧,聊聊天。”
“這麼多年沒見了,我,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
說出這句話,時綠才發現,原來主動低頭是一件這麼難的事情。
她知道許宿野骨子裡是很清高的人。
可在她麵前,他似乎從來都沒有脾氣,甚至沒有尊嚴,隻為了留住她。
她覺得無比艱難的事情,卻是他這麼多年做慣了的。
等了半天,時綠也沒等到許宿野的回答。
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再理她的時候,許宿野忽然開口,嗓音艱澀沙啞:“時綠,我不會再被你騙了。”
“我這次沒騙你,我是真的想跟你說說話……”時綠急切地說完,對上他眼中的嘲弄,剩下的話瞬間被卡在了喉嚨口。
不管時綠的話有多誠懇,在許宿野眼裡,都隻是騙他上鉤的誘餌罷了。
隻要他稍微心軟,迎接他的就會是萬劫不複。
過去這麼多年,他被騙得還不夠嗎。
許宿野眼中的光亮逐漸暗下去,原本因為她主動留住自己,而升起的那點微弱的希望,也漸漸熄滅。
他冷漠地留下一句話,轉身離開。
時綠僵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拐角處。
她用力仰起頭,沒讓淚水流出來。
——“時綠,彆再招惹我。”
他這句話像是魔咒,重重砸在時綠心上,帶來近乎痙攣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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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台幫忙打開門,回到酒店房間,時綠收到了一條微信,是江承發來的。
江承:【時大小姐,約時間見個麵?】
時綠不大願意理他,隻想迅速解決這件事:【不用這麼麻煩,我們對個口供,各自應付家
人。】
江承:【我不嫌麻煩啊,我挺想見你的。】
時綠:【我嫌麻煩。】
江承:【……】
江承:【大小姐,給個麵子,見一麵唄。】
時綠大概能猜到,江承為什麼想見她。
無非是見色起意。
前幾年他們見過一麵,那時候,江承就對她這張臉很感興趣。
隻是江承這種玩咖,永遠不會把一個人放在心上,一邊惦記著她,一邊不影響他繼續跟彆人玩。
按照時綠的性格,她看到這句話,一般會刻薄地回複一句“你在我這裡沒麵子”。
但她今天心情不好,懶得在江承身上浪費時間,乾脆沒理。
時綠丟開手機,走進浴室,在裡麵待的時間比平時久一些。出來的時候,眼眶有些紅。
她擦乾頭發躺在床上,關了燈,在濃稠的黑暗中睜著眼睛看天花板,卻睡不著。
受不了失眠,時綠乾脆摸黑下床,走向陽台。
剛拉開通往陽台的落地窗,迎麵就是夏季燥熱的夜風。
遠方燈紅酒綠,很多寫字樓的燈還亮著。
時綠赤腳踩在木質地板上,腳踝白瘦,腳趾瑩潤如玉,塗著鮮紅的指甲油。
她看向東南方向,那裡有一座圓形高塔,亮著昏黃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