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紅燈轉為綠燈,汽車再次啟動。
時綠關掉手機,腦子裡還想著那句情話。
她沒看過那本書,卻也能感覺得出,這是很沉重的情話。
可距離許宿野寫下情書,這才過了七年,離他承諾的一生一世差遠了。
當初分開是她先提的,所以時綠一直都有些心虛,不能理直氣壯地跟許宿野提複合。
現在回想起他曾經的承諾,時綠又突然有了底氣。
就算是她提的分手又怎樣,違背承諾的還不是他。
時綠知道這個想法蠻橫且不講理,可她迫切地需要一個由頭,讓她能暫時放下愧疚和後悔,當他們之間的裂痕不存在,像以前一樣跟他對話。
於是她主動開口,打破了車內死一樣的沉默,“許宿野。”
許宿野掀起薄薄的眼皮,視線通過後視鏡從她身上掠過,淡漠地應了聲,“嗯?”
他以為她要說謝謝之類的話,並沒有太在意。
卻沒想到,時綠一開口就是那麼尖銳的問題。
“你怎麼會在劇場附近?”
許宿野握著方向盤,漆黑的眼瞳看向前方路麵,眼睫長而直,沒有弧度。
片刻後,他指尖在方向盤上輕輕點了點,低聲回答:“路過。”
從頭到尾,他的眼神都毫無波動,聲音也沒有起伏。
他已經不是十幾歲的他了,想藏好自己的情緒很容易。
時綠分辨不出他的話是真是假。
但這不妨礙她借著這次機會胡攪蠻纏,“真巧。祁城居然這麼小麼?”
許宿野沒接話。
時綠挑眉,繼續慢悠悠說著:“我剛演奏結束,從劇場出來,你就出現在附近。”
“還有,我隨便租個房子,居然跟你住對門。”
其實時綠也不確定,這些純粹是巧合,還是有其他因素。
但她想借題發揮,問清許宿野的意思。
許宿野冰涼的視線掃過後視鏡裡的女人,微皺起眉,沉聲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是不是還喜歡我?”
時綠並不似表麵看上去那麼淡然,在問出這句話的同時,她下意識屏住呼吸,緊張地盯著後視鏡裡的他,等著他的答案。
半分鐘後,時綠等
到的卻是喜怒難辨的一句話:“時綠,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他的語氣沒有譏諷,語速平緩,仿佛隻是一句正常的疑問句。
但這麼一句話,對於傲慢的時綠來說,已經是很打臉的拒絕了。
像是當頭一盆冷水,所有心思都被澆了個透。
“我開玩笑的。”時綠主動移開視線,看向窗外飛逝而過的樹影。
祁城的夕陽太過刺眼,熾烈的光照得她眼睛發澀,有種想哭的衝動。
在許宿野看不見的地方,她攥緊了出汗的掌心,鮮紅的指甲幾乎掐進肉裡。
“不過,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以後,我們還是儘量減少接觸比較好。”時綠的態度倏然變得冷漠,連聲音都變得生硬。
時綠發現,她遠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缺乏耐心。
明知直接問容易被拒絕,可她還是不願意,花費太多心思和精力去小心翼翼地試探。
又或許是麵對許宿野,長久以來養成的傲慢和高高在上,讓她覺得,許宿野不配她太用心。
時綠不想付出太多心力去挽回他,她願意為複合做的努力,僅僅是到此為止而已。
不管以後會不會後悔,反正現在,被拒絕的這一刻,時綠賭氣地想著,他們散了就散了吧。
她也沒那麼喜歡他。
時綠說完,許宿野眼眸輕顫,並沒有立刻給出回應。
沉默良久,他喉結滾動,低啞的聲線帶著輕嘲:“好。”
握緊方向盤的指尖,卻因為過於用力而泛起青白。
關於時綠根本不愛他這件事,許宿野一直都很清楚,從不敢有半點妄想。
可他還是低估了她的冷血程度。
她最近的主動靠近,僅僅是出於不適應他這麼冷淡,而生出的幾分不甘心。
一旦他表現出些許拒絕,她立刻就不耐煩了。
可在過去這麼多年裡,她拒絕他的次數還少嗎?哪一次不比現在更讓人難堪?
她拒絕他的時候,可是從不給他留情麵。
到了她自己,卻一點委屈都不肯受。
這世上怎麼會有她這麼冷血無情,又傲慢到一點都不肯退讓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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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尷尬的談話結束以後,他們一路上都沒再說話。
回到小區,時綠提著大提琴,跟許宿野一起坐電梯
上樓。
狹窄的電梯裡,他們離得很遠,從頭到尾都在刻意避免眼神接觸。
時綠率先走出電梯,一拐彎,意外地看到了熟人。
她愣了下,才開口喊人:“阿姨。”
“小綠從國外回來了?”許母看到時綠,先是驚訝,然後熱情地打招呼。
“嗯。”時綠握緊了琴盒的帶子,微微頷首。
“你也住這邊嗎?”
時綠指了指自己家,“對,我住那家。”
“你跟小野住對門啊?挺好的,有什麼事也能互相照顧。正好我今天剛從外地旅遊回來,買了好多特產,一會兒你也一起過來吃晚飯吧。”
“不用了,阿姨……”
“彆跟阿姨客氣。你自己住嗎?”
時綠猶豫著點頭,“是。”
“那等下你一定得來,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吃飯呢?你好多年沒吃過阿姨做的飯了,我的手藝進步了不少,你可得嘗嘗。”
時家幫過他們大忙,再加上許母覺得時綠乖乖巧巧,一直很喜歡她,對時綠的態度自然很熱絡。
甚至她光顧著招呼時綠,都忘了自己兒子也在。
盛情難卻,時綠隻好答應,“我回屋放放東西再過來。”
許母看到她手裡的大提琴,不滿地瞪了許宿野一眼,“一起上樓,怎麼都不知道幫小綠提一下?那麼沉的東西,讓人小姑娘自己提著。”
時綠感受到了許宿野望過來的視線,她隻當沒看見。
跟許母又說了兩句,時綠轉身開門,先把大提琴放回屋裡。
回到家,她喝了杯涼水潤潤嗓子,暫時在沙發上坐著休息。
其實今天在車上,聽到許宿野說“好”的時候,時綠就已經後悔了。
可她又拉不下臉收回已經出口的話,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跟許宿野冷戰。
好在這場冷戰還沒持續多久,就不得不暫時中斷。
許宿野應該跟她一樣,不希望許母知道他們的事。畢竟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毫無尊嚴地被一個女人肆意玩弄於股掌之中,的確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那麼,許母在的這段時間裡,他們兩個要默契地維持好表麵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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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時綠第一次來許宿野現在住的地方。
第一印象是乾淨,第二印象是空曠。
整個客廳都是灰白的
主色調,光線明亮,卻沒有任何裝飾,也沒有生活氣息。
許宿野的東西好像一直都很少,除了必備的生活用品,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
時綠忽然發現,她完全不了解許宿野的喜好。
他愛吃什麼,愛玩什麼,討厭什麼。
她一概不知。
“小綠?快進來啊。”
許母的聲音,打斷了時綠的思緒。
許宿野從鞋櫃裡拿出一雙新的拖鞋,彎腰放在時綠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