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許宿野拒絕,在時綠的意料之中,倒也談不上多失望。
反倒是之後接踵而至的忙碌,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時綠主攻表演方向,但身為老師,理論方麵多少也要有所涉獵,所以還是有一定論文壓力的。
而且音樂學院大課很少,大都是人數少的小課,這樣一來,每周的課時就會比其他專業的老師多一些。
雖然有意跟許宿野複合,但時綠的驕傲不允許她在被拒絕之後,再繼續死纏爛打下去。
正好學校的各種事情變多,她乾脆專注於工作,不再刻意去接近他。
他們的交集僅限於,偶爾在電梯間遇到,目光淡漠地交錯一瞬,再心照不宣地移開,宛如陌生人。
時綠每天不是在練琴,備課,上課,就是在寫論文,忙得團團轉。
偏偏這時候,家人那邊還不停給她施壓,催她跟江承接觸。
被催得煩了,時綠忍不住問:“為什麼催這麼急?”
徐雙的聲音驀地一頓,然後才說:“媽媽沒有催你,隻是覺得,你年紀也不小了,該談一次戀愛了。”
“知道了。”時綠紅唇微抿,語氣有些不耐。
“綠綠你要儘快跟他聯係,你不主動,到時候萬一人家談女朋友,你就沒機會了,就這麼錯過多可惜。”
掛斷電話,時綠點開跟江承的對話框,想問問情況。
忽而又覺得,她自己家裡的事情,她不問自己家人,反而去問一個外人,實在荒唐得可以。
最終時綠還是把那行字刪掉,沒發出去。
其實就算不問,時綠大致也能猜到。
應該是公司遇到事情,需要江家幫忙,不然爸媽和哥哥也不至於這麼著急。
可即便是急著讓她幫忙,他們也不願意透露太多消息。
時綠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對此早已習以為常。
關上手機,繼續忙自己的事。
這天上完課,時綠走去學校東門那邊的停車場。
走在梧桐大道上,她忽然被人叫住。
“時綠?”是一道很活潑的女聲,帶著不確定。
時綠停下腳步,轉回頭。
矮矮瘦瘦的女生,戴黑框眼鏡,素顏白淨,穿著寬大的T恤,和淺色
牛仔褲,遮不住的朝氣和活力。
看著她,時綠腦海中隻有一個模糊的印象,叫不出名字。
“還真是你啊。”女生看到她顯然很激動,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快步跑到她麵前站定,“綠綠,你什麼時候從國外回來的?”
“剛回。”
“你怎麼在祁大?也是在這邊讀研嗎?”
“不是,做講師。”
“哇塞,綠綠你好棒啊,我研究生還沒畢業,你就已經當老師了誒。我們好多年沒見,你一點都沒變,我一下子就認出你了。”她臉頰泛紅,興奮地說個不停。
原本,在路上遇到一個自己完全記不起來的人,對於時綠來說,並不算多麼大不了的事情。
可這一刻不知怎的,看著眼前的女孩這麼興奮激動,時綠忽然為自己的忘記而感到淡淡的愧疚。
她喊得這麼親昵,她們曾經應該關係還不錯吧。
可自己完全記不得了。
女孩跟時綠互相留了微信。
“綠綠你換微信怎麼也不告訴我呀?我在班群問了好幾次,都沒人有你的聯係方式。”
“忘了,抱歉。”時綠說。
“沒事,我拉你進班群吧,下次同學聚會,你可一定要來啊綠綠。”
時綠沒打算去,但口頭上還是應了,“嗯。”
時綠平時待人就冷漠,所以那個女生並沒有發現,時綠連她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回到家裡,時綠隨便吃了晚飯,正準備喝杯酒,泡個澡就休息。
拿上酒,正要關上冰箱的時候,卻忽然想起今天加的那個女生。
其實並不是對她完全沒印象,至少時綠隱約記得,她應該是自己的高中同學。
高中同學。
時綠驀地想起一件事,她把酒放回原處,拿起車鑰匙就出了門。
路上堵車,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才終於到家。
跟以前一樣,父母和哥哥現在都還在公司忙碌,家裡沒人。
時綠一到家就直奔二樓自己的房間。
她在屋裡翻找了很久,終於在角落裡找到一個黑色舊盒子,上麵落了一層薄灰。
還沒打開盒子,時綠就感受到了從四麵八方擠壓過來的沉重壓力,以及對跟許宿野有關的回憶的排斥和逃避。
時綠拿上這個盒子,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這
麼一來一回地折騰,等她到家,已經入夜了。
到家以後,時綠先是用濕毛巾,仔仔細細地把盒子擦乾淨。
然後她坐在沙發上,把盒子放腿上,輕輕打開了它。
最上麵,放著祁城一中高三一班的畢業照。
拿在手裡,時綠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後一排的許宿野。
最普通的藍白校服,穿在他身上,挺括而乾淨。讓人光是看照片,都仿佛能聞到清冽的、混合了陽光和皂粉的味道,那是獨屬於少年的氣息。
他皮膚冷白,黑發柔軟,站得筆直,像折不斷的勁鬆。
碎發下,那雙漆黑的眼瞳,仿佛隔著相框,穿過七年的歲月,正深深地凝望著她。
時綠忽然覺得喉嚨微哽,狼狽地躲開視線,暫時看向彆處。
她自己站在許宿野前麵兩排,桃花眼冰冷,麵無笑意。
她身邊站著的,就是今天在祁大遇到的那個女生。
照片下麵,按照站的位置,寫著每一位同學的名字。
時綠找到了今天遇到的那個女生的名字,叫文書藝。
她這才想起來,她們以前好像是同桌。
目光在其他人陌生的麵孔上掃了一圈,最後還是停留在了,人群中最出眾的那個少年身上。
手指無意識地在他身旁摩挲,遮住了他的眼睛。
跟許宿野一起經曆過的這麼多年,很多事情,時綠都沒有用心去記。導致現在回憶起來,隻有一些零星的記憶,還都是自己對不起他的。
要是當年,對他多一點上心就好了。
時綠心裡泛起尖銳的酸澀和愧疚,突然就失去了繼續看下去的勇氣。
畢業照下麵,是一封情書,經曆了七年時光,紙張變得泛黃薄脆。
時綠不用打開,也知道裡麵寫的是什麼。
她把畢業照重新放回去,壓在那封情書上麵,把所有東西都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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