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有一次,時綠喝醉了,告訴他。
那次暑假,她去找他的時候,書包裡裝的都是什麼。
刀子,打火機和繩子。
他不知道她的話是真是假,但他一點都不怕。
他的命早就是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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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宿野在車裡枯坐半夜,煙一根接著一根,車裡被繚繞煙霧填滿,苦澀的煙草味刺鼻。
他眼睜睜看著,前方高塔的燈光熄滅,天邊漸漸泛起淡藍的光,車窗上的露水蒸騰消失,空氣中的涼意也一點點被溫暖取代。
小販們推著車出來擺攤賣早餐,空氣中很快就充斥著包子油條的味道。
很多祁城一中的學生從這條路走過,隨手買點吃的,邊吃邊去學校,然後在門口被教導主任攔下,吃完才能進去。
許宿野閉上眼睛,腦海中,時綠站在窗前,目送他離開那一幕怎麼都揮之不去。
他開始後悔,不該一時衝動離開她。
他不像以前那樣對時綠百依百順,不是因為他不夠愛了,恰恰是因為他的愛越來越病態瘋狂,已經到了他自己都無法控製的地步。
愛就會帶來**,就會讓他近乎渴求地希望,她能跟自己一樣深愛。
所以他無法忍受她不愛他,這比殺了他還痛苦。
可他還是太著急了,不該逼她那麼緊。
不愛他,她並沒有錯,都怪他不夠好。
想通了這一點,許宿野打開車門下車,走在這條熟悉的街上,走在一群穿著熟悉校服的學生中間。
他停在一家店門口,排了會兒隊,買了時綠以前愛吃的包子,然後回到車上,開回雁來雲灣。
路上他還在想著,他們之間不至於走到這個地步。
時綠不願意說,他可以等,等她願意告訴他。
時綠不愛他,他也可以等,等她慢慢愛上他。
十二年都等過來了,何必急這一時。
在樓下,許宿野不知為何突然開始心慌,下意識加快腳步。
可等他來到門口,卻發現,時綠已經走了。
心頓時就空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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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接到家人電話,時綠剛上完課,正踩著金黃的銀杏葉往辦公室走。
寒暄過後,那
邊終於進入了正題。
“綠綠,你跟江承接觸得怎麼樣了?”
時綠頓了頓,然後說:“嗯,還好。”
“我和你爸的意思是,要不然你們先把婚訂了吧?”
時綠停下腳步,眼睫輕顫,沉默。
“媽媽也知道這樣有些太快了,但是家裡遇到了一些困難,需要江家的幫忙。所以……你放心,隻是訂婚而已,最後會不會結婚,還是看你個人的意思,媽媽不會逼你。”
“你挑個有空的周末回家一趟吧,你爸給你買了輛新車,你應該會喜歡的。”
微涼的秋風乍起,地上的銀杏葉打著旋兒升起,樹上的葉子搖晃著落下,有一些落在她頭頂,肩上,發梢。
時綠像是被釘在了原地,保持著接電話的姿勢,一動不動。
很多路過的人,都忍不住看向駐足在原地的她。
甚至還有人摸出手機拍照。
時綠表情空白,眼神也有些渙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最終,她對電話那邊說:“好。”
掛斷電話,時綠盯著樹上醜陋的樹疤出神。
光潔的銀杏樹乾,如果沒有這些奇奇怪怪的樹疤,應該會更好看吧。
時綠有時候會想,如果不能給她最好的那一份愛,不如乾脆不要對她好。
這樣不上不下的好,既不能讓她得到足夠的安全感和幸福感,又不能讓她狠下心,跟家裡徹底一刀兩斷。反反複複的來回拉扯,才是最讓人痛苦的折磨。
晚上回到酒店,時綠一直失眠,頭痛欲裂。
最後實在受不了,她在黑暗中坐起身,用力扯了幾下頭發,點了幾瓶酒。酒送到以後,她沒開燈,坐在落地窗前默默喝酒。
她想起了曾經跟許宿野一起,在彆墅裡度過的那幾年。
那時為了抵抗孤獨,她對他做過很多過分而瘋狂的事情,不管她做什麼,他都忍著,強撐著對她笑。
他對她好到什麼地步呢,她以前差點以為他有受虐傾向,不然怎麼會喜歡上一個對他一點都不好的人。
許宿野卻說,他不是受虐狂,隻是希望她能開心。
他說,她開心比他的命都重要。
時綠越懷念從前的許宿野,就越恨現在的他。
嘴裡的酒忽然就沾上了溫熱的鹹味。
她就那樣一直喝
,一直喝,喝到醉死過去,靠著冰涼的窗戶睡著。
第二天醒來,嗓子又澀又疼,眼睛也腫,隻好戴上墨鏡出門。
等紅綠燈的間隙,覺得車裡悶,時綠放下了車窗。
卻總覺得有人在看她。
隨意掃了一圈,隻看到一堆貼了車膜的車窗,沒發現認識的人。綠燈亮起,她輕輕踩下油門。
她不知道,在她開車離開後,旁邊車道的人立刻就追了上來,卻因為中途被公交車擋住,沒能追上她。
許宿野沒去公司,手機幾乎快被打爆了。
他像是完全沒聽見,又像是完全不在意,唯一想的事情就是找到她。
可他在附近找遍了,最後還是失望而歸。
直到停下車,後知後覺的疼痛和無力感才漸漸傳遍全身。
接下來的幾天,許宿野每天都在同一時間等在這裡,卻再也沒碰巧遇到她。
這次重逢,他故意沒去了解時綠的生活。
到這一刻他才發現,拋開那些巧合,他們的生活沒有一點交集。時綠不希望父母知道他們的事,他沒辦法從長輩那裡打聽到她。
他完全不知道到哪裡去找她,他把她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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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之後,許宿野很久都沒再見到時綠。
他不知道她去了哪兒,對麵的房間一直都是空的。
他試著給她發消息,打電話,最後都石沉大海。
像高中畢業那年一樣,她突然就消失在了他生命裡。
有次他半夜又夢到她衝破窗戶,重重跌落,醒來來不及反應,立刻下床,來到對麵門口。
卻在抬手想要敲門的時候突然清醒,她已經走了。
在夢裡,時綠問他為什麼要拋下她。
他說他沒有,他永遠不會這麼做。
就像是為了懲罰他的離開。
下一秒,她忽然露出譏諷的笑,然後撞碎玻璃窗,像隻薄薄的蝴蝶,輕飄飄地從空中落回地麵,卻在接觸到地麵的瞬間,立刻就炸開了一團火焰一樣的血。
許宿野的心臟像是被用力攥住,也像是被拽入漆黑的沼澤深處,連呼吸都變得費力。
之後再聽到有關她的消息,是從彆人那裡偶然聽聞,她要訂婚了,家裡安排的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