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著酒杯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席間,有昔日關係好的同學,對許宿野和時綠的事情,稍微知道一點。
他拍了拍許宿野的肩膀,壓低聲音問:“你跟校花,散了?”
許宿野不置可否。
那人自己反倒說起來了,語氣篤定,“我不信你舍得。”
彆人不知道,他作為許宿野的同桌,當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儘管時綠對許宿野從來都沒什麼好臉色,但他依然一顆心都掛在她身上。
高中三年,許宿野說是時綠的舔狗都不為過。而許宿野又恰好是一根筋,認定了某樣東西就很難改變心意的那種人,哪能說放棄就放棄了。
“沒有。”許宿野說。
“那你剛才不是說結婚了?”
“嗯。”
那人漸漸回過味來,笑著跟他碰了碰杯,“懂了。你可算得償所願了,恭喜恭喜。什麼時候打算辦婚禮了,記得邀請我。我偷偷去參加,絕對不亂傳。”
“嗯。”聽著時綠那邊已經在加微信了,許宿野眼裡沒有半分笑意。
從飯店出來,他們拿著各自的校友證,重新回到母校。
每年寒暑假,祁城一中都會對返校的校友開放一個星期,拿著校友證就能自由進出。
時綠一開始還跟昔日的老同學們走在一起,漸漸地,大家就各自散開了。
等她回過神的時候,身邊隻剩下許宿野一個人。
偌大
的校園裡,他們並肩走著。
淩晨下了場大雪,學生們放寒假離校,學校裡的雪也沒人處理。
鞋底踩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他們兩個人誰都沒說話,默默走在雪地裡。
走著走著,又下起了小雪,落在時綠發間,像是卷發開出的小花,潔白純真。
許宿野時不時看向身旁的她,把她這一刻的模樣深深記在心裡。
離高中的教學樓越來越近。
周圍的時間在迅速倒退,回到了很多年前。
時綠忽然停住腳,看向西邊,被綠網圍著的操場。
“要去操場嗎?”許宿野問。
時綠沒回答,隻是遠遠看向那裡。
在她望過去的一瞬間,喇叭裡立刻就響起了熟悉的運動員進行曲,聲音很吵,傳遍整個校園。
學生們打鬨著走去操場,在紅色塑膠跑道上排好隊,準備跑操。
她站在女生最後一排邊上,左邊就是許宿野。
跑步時帶起的風,會把他身上的氣息送過來,伴隨著蒸騰的熱氣,充滿了朝氣蓬勃的少年感。
春夏秋冬,他永遠乾淨,挺拔。
那時,每次跑操拐彎的時候,時綠都會趁機偷偷看他。
看他漆黑的眼,挺直的鼻,微抿的唇。看他額角的汗水在陽光下閃耀,看他鋒利的喉結緩緩滾動。
沒有人知道,總是身姿挺拔地站在主席台上,作為學生代表發言的優等生,是屬於她一個人的。
夏天,跑完步回到教室,坐在她後麵的許宿野會用本子扇風。
但他每次扇出來的風,最後都飄到了時綠這裡。
最後往往是他熱得出汗,她卻感受不到半分熱氣。
回憶逐漸消失,時綠搖了搖頭,“不了。”
呼出的白色熱氣很快消散在空氣中,沒留下一絲痕跡。
一如他們的年少時代。現在想來,除了記憶以外,也什麼都沒留下。
時綠跟許宿野走進教學樓,在班級門口停住。
前後門都鎖著,透過走廊的窗戶,能看到他們之前一直坐著的位置。
他們坐在窗邊。
下午第三節課的太陽最刺眼。
三四月的風最溫暖。
夏天的夜空最深最藍。
……
這些全都是他們一起經曆過的。
那時,許宿野的課桌永遠是最乾
淨整潔的那一個。
每次他們冷戰,許宿野的筆都會恰好掉在地上。
然後安靜的自習課上,他用其他筆輕輕戳她的後背,黑眸乖順地望著她,低聲請她幫忙撿筆。
在她彎腰低頭的時候,他會用手捂住桌角,防止她碰到。
時綠撿起的筆,筆帽總是夾著張紙條,寫著很多對不起。
不管是誰的錯,最後都是他先低頭道歉。
那時,時綠從來不用去班級後麵丟垃圾,有垃圾就隨手放許宿野桌上,他會幫忙丟掉。
那時,時綠幾乎沒做過值日,一直都是許宿野幫她做。
那時,時綠的化學和物理很差,是許宿野幫她總結錯題,在晚修下課後追到她家裡給她補課。
沒有許宿野的高中會是什麼樣子的,時綠完全想象不到。
他就像是她的影子,無聲地跟在她身後很多年。
走過一起上過課的高中教學樓,一起吃過飯的食堂,一起跑過步的操場。
那些本以為早已忘卻的記憶,都在這一刻卷土重來。
原來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忘記,隻是暫時不記得了而已。
走過九年的回憶,他們最後停在了初中教學樓前麵。
“要上去嗎?”時綠抬起頭,看向樓頂。
許宿野心知她說的是什麼地方,低聲應下,“好。”
寂靜的樓道裡,回蕩著他們兩個的腳步聲。
整棟樓都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就像多年前,下午放學後。
六樓通往天台的門關著,門上掛著生鏽的鐵鏈,沒上鎖,輕輕一扯就開了,發出讓人牙磣的聲響,灰塵一樣的黑紅色鏽跡落在地上。
天台上一片雪白,風很大,很快就吹得時綠鼻尖泛起紅。
她沿著天台邊緣走了一圈,最後趴在欄杆上往下看,身子探出去很多。
許宿野不知為何覺得心慌,下意識拉住她的手,死死抓住,“彆這麼往外,危險。”
時綠順從地離開欄杆附近。
之後,時綠走到牆邊,背部輕輕靠在斑駁的牆上。
她看向許宿野,“可以吻我嗎?”
有雪花落在她眼睫上,眨了兩下,很快就融化。
許宿野像是受了蠱惑,短暫地失去思考能力。他眼眸失神,不受控製地朝著她走去。
最後他停在她麵前,逐漸低
下頭,去尋她微涼的唇,輕輕含住,舔-舐,摩挲。
像是含了塊薄冰,很快便化成甜甜的水。
他身姿挺拔高大,身後是冬日的暖陽,潔白的雪,安靜的風。
很多年前,他也曾在這裡,像這樣抵著她,捧著她的臉,小心翼翼地親吻。
那時,他穿著乾淨的藍白校服,身後是刺目的夕陽,橘紅的晚霞,聒噪的蟬鳴。
時綠主動踮起腳尖,微仰起頭,抱住他的脖子。
她用舌尖頂開他的牙齒,輕輕掃過他的上顎,跟他的氣息糾纏在一起,交換彼此的呼吸。
許宿野喉結滾動,熟練地配合她的親吻。
他一隻手放在她頸後,另一隻手攬著她,將她整個人都罩在懷裡,替她擋住寒風。
良久,他們的唇短暫地分開。
許宿野雙手捧著她的臉,大拇指輕輕蹭她的臉頰,一遍又一遍。
他眼裡寫滿了愛慕,像初三那年一樣。
許宿野舔了舔唇,氣息不勻,聲音有些沙啞:“時綠,我們重新開始吧。”
“從哪裡開始?”
“從這裡。”
時綠又一次彎起唇,淺淺地笑著,漂亮的眼裡都是他的倒影。
她薄紅的唇逐漸靠近,最後又貼在了他唇上。
雪靜悄悄落下,他們緊緊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