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結婚第二天,他們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
大嫂出身豪門,跟哥哥門當戶對。算是聯姻,但也不是完全沒感情。
聊著聊著家常,他們說起了公司的事情。
大嫂跟哥哥接觸的這段時間裡,已經大致了解了時家公司的一些情況。
她是金融學碩士,又管理過自己家的公司,對很多事情都有獨到的見解。
爸媽,哥哥,大嫂聊著天。
時綠默默聽著,有很多事都聽得雲裡霧裡。她全程一句話都沒說。
大嫂提到最近時家公司在做的核心業務,卻沒人接話。
原本氛圍融洽的飯桌上,突然陷入了短暫的安靜。
大嫂茫然看了一圈,以為自己說錯話了,小聲詢問時青延。
徐雙和時文遠趕緊岔開話題,期間視線從時綠身上掃過。
大嫂順著他們的視線,看了眼全程都很安靜的時綠,隱約明白了什麼。
同一個圈子裡的,基本上孩子長大後,不管多不成器,最後都會進入家裡公司鍛煉。像時綠這樣,做著跟家族事業完全無關的工作,很少很少。
這其中的關聯,其實並不難猜。
不愧是生意人,他們很快就雲淡風輕地帶過這個話題,聊起其他事。
大嫂猝不及防對上時綠的視線,對她安撫地笑了笑。
她善意的笑容,於時綠而言,卻像是一根刺。讓她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時綠忽然發覺,她才是這個家的外人。
她在這個家生活了二十多年,卻比不上剛嫁進來一天的大嫂值得信任。
車停在一座山下,時綠下車步行。
有條陡峭的石板台階通往山頂,時綠今天特意穿的平底鞋,倒是不難走。
她的目的地是位於山頂的寺廟。
寺廟很小,不是旅遊景點。每年隻在特定的時間對外開放,其他時候,廟裡的師父要在裡麵清修,不許人進來打擾。
再加上山路陡峭,所以
來這座寺廟的人並不多,時綠一路上都沒看到幾個人。
她之所以知道這裡,是因為小時候父母帶她來過。
那時家裡遇到困難,聽說這座寺廟很靈,每年過年,父母都會來這座廟燒香許願。
後來家中果真時來運轉,父母再也不需要來這裡。
時綠卻記下了這個地方,成年後每年都會來。
抵達山頂,時綠額頭出了一層汗。
她今天素麵朝天,麵孔乾淨白皙,深棕色的眼瞳清澈。穿的衣服也素淨。
走進山門的瞬間,心也跟著靜下來。
許宿野按照車和手機的定位,一路追過來,沿著山路,也進了寺廟。
走過三重大殿,他看到了正在殿前上香的時綠。
背對著他,她動作輕緩熟練,在一眾急躁吵嚷的香客中尤為突出。
許宿野眼中的時綠,大部分時間都是冷漠高傲的,偶爾會露出孩童般的純真。
但他從沒見過這麼安寧的她。
上完香,時綠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閉眼睛默誦著什麼。
許宿野不知道她為什麼會來這裡,躲在暗處默默看著她。
直到過了中午,時綠才站起身,走到大殿前麵的許願樹下。
樹上零星掛著幾條紅色的許願帶,跟那些人流如織的其他寺廟比起來,顯得有些荒涼。
時綠拿了條許願帶,不用考慮就提筆寫下了她的願望。
七年了,她每年的願望都是同一個。
即使如此,她還是每年都會來這裡,所求的無非是希望願望能實現得更好。
寫字的時候,時綠又想起小時候,跟父母哥哥一起過來的場景。
他們每個人都寫了願望。
但沒人的願望裡有時綠。
父母希望哥哥成才,希望公司早日擺脫困境。
哥哥希望自己能快快長大,幫爸媽分憂。
他們都忘了時綠。
最後時綠什麼都沒寫,掛了條空的許願帶上去。
那時有個小僧人問她,是不是不會寫毛筆字,他可以幫她寫。
時綠搖搖頭,說自己沒有願望。
其實是她那時的願望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她永遠是高高在上的時綠,不需要祈求任何人的愛。
寫完一行字,時綠踮起腳把許願帶掛在樹上。
她是相信這座寺廟有靈的,因為父母哥
哥的願望都實現了。
她希望她的願望也能實現。
掛上許願帶,時綠像是卸下了某個重擔,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她最後看了眼大殿中央慈眉善目的菩薩,轉身離開。
沒人的願望裡有時綠。
時綠自己的願望裡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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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綠走後,許宿野從紅漆柱子後麵走出來,走向那棵許願樹。
不用把許願帶取下來,也可以看到上麵的字跡。
字寫得工整,一筆一劃,認真而虔誠。
時綠的願望很簡單,短短的一行字。
——願許宿野平安喜樂。
許宿野仰起頭,盯著那條許願帶看了很久,直看得眼睛發漲,發澀,心裡也泛起鈍痛。
他垂眸,提筆寫下自己的願望,掛在時綠的許願帶旁邊,然後追著她下山。
——要時綠好好的。
佛不必保佑他。
保佑時綠好好的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