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法隻能臨時輔助,溫著之帶的器具不多,布設如此大的迷幻陣已相當不易,所以陣法並不穩固。
背後主使一旦發現,定會強力破陣。
陣法維持不了多久。
陸見微毫不遲疑,伸手握住他的。
入手溫涼,掌心和指腹都有薄繭,是常年使用武器留下的痕跡。
“蠱神教有什麼仇家?”她問。
“未曾聽聞。”溫著之小心牽著她,單手轉動輪椅,“你可記得白鶴山莊藏寶圖的泄露?”
“自然記得,幕後主使到現在還沒找到,怎麼?”
“周家案‘極地金蠶’的源頭同樣尚未查清,除此之外,在你出山之前,江湖上也發生過類似的案件。”
陸見微立刻會意:“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挑起事端,引發江湖紛爭?”
“有可能。”
“圖什麼?”
“不清楚。”
陸見微挑眉:“如果真如你所說,幕後之人豈不是恨上八方客棧了?”
“嗯,所以周家案後,你被武林盟追殺,又受到江湖客圍攻。”
“那他一定很想殺了我,滇州就是個好機會。”陸見微輕笑,“你是想說,今日之事,並非是蠱神教的仇家所為,是有人故意製造一場殺戮,而你我,不過是這場殺戮裡順帶的。”
溫著之稍稍握緊她的手,“隻是我的猜測。”
“裴指揮使的直覺,我信。”陸見微隨他腳步一錯,終於出了陣法。
他們出現在圓台一側,台沿上的旗幟遮擋了陽光,陸見微鬆開他的手,從地上撿拾細碎的石子。
她看不清陣法中的人,溫著之可以。
“製止殺戮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動不了,一起?”
“好。”溫著之笑著頷首,精準指出具體方位。
細碎的石子攜八級內力沒入陣法,不消片刻,陣法中紅著眼睛亂竄的殺手就倒下一大片。
陸見微點穴手法極準極穩,又有內力加持,那些遭受點穴的殺手沒有幾個時辰,穴道根本解不開,除非強行衝破穴道,可如此一來,必會經脈受損。
殺手一個接著一個變成“僵屍”。
刺骨的殺意忽從身後襲來。
七級巔峰的武王!
卷霜刀錚然出鞘,烈陽下反射出雪亮的光,刺痛來者雙目。
隻聽一聲清脆的擊響,來者手中的雙鐧發出尖銳的斷裂聲,驚得對方愣怔當場,忘記了攻擊。
陸見微轉身,打量一眼對方,饒有興致道:“原來是蠱神教出了叛徒啊。”
刺殺她的人,正是參與圓台祭祀的一位七級蠱師。
阿紮奇淩厲的目光落向卷霜刀,眼中劃過一絲不甘和貪婪。
“好刀。”
陸見微笑意盈盈:“過獎。在我看來,斬殺惡人的刀才稱得上好刀。”
她周身氣勢迅速攀升,強橫的內力壓得阿紮奇差點喘不過氣。
阿紮奇緊握雙鐧,嘶啞著嗓音道:“你不會以為,區區八級就能擋住我吧?”
他猛然揮動衣袖,數十隻獵殺蠱同時撲向陸見微麵門,皆為蠱王級彆的蠱蟲。
它們都是精心喂養出來的蠱王,每一隻單拿出去,都能在悄無聲息中致人死亡。
若非陸見微通曉蠱蟲習性,恐怕已經著了他的道。
幾十隻蠱蟲同時釋放毒素,還有蝴蝶模樣的蠱蟲扇動翅膀,灑落極為細小的粉末。
縱然陸見微可以內勁外放護體,可以屏息避免吸入毒粉,也不能做到時時刻刻全方位的防護。
阿紮奇舉著雙鐧獰笑:“彆妄想用內力殺死它們,它們死去的一瞬間,整個慕阿措都會變成地獄!”
陸見微有內力防護,其他族民沒有。
這些蠱蟲在死去的那一刻,會釋放出全身的毒素,到時候無辜受難的人隻會更多。
“陸掌櫃。”溫著之從包袱裡取出一隻機關匣。
陸見微會意,身形一閃,避開蠱蟲包圍。
機關匣適時打開,匣中衝出堅實細密的捕網,將飛在空中團在一起的蠱蟲一網打儘。
再按動匣外機關,捕網裹著蠱蟲眨眼間回到匣內,匣蓋蓋上,不留絲毫縫隙。
阿紮奇:???
“阿耐挺有先見之明啊。”陸見微笑讚一句。
溫著之捧著機關匣,“吃食衣物是他放的,其餘都是我自己準備的。”
“原來有先見之明的是咱們溫公子。”陸見微笑著逗他。
溫著之唇角翹了一下,將機關匣放回包袱。
阿紮奇見兩人無視他,當著他的麵打情罵俏,隻覺得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心中怒不可遏,打算再次放出蠱蟲。
“阿紮奇,”一道低啞的聲音忽從身後傳來,“是你背叛了神教。”
阿勒紅拄著權杖走近,目光威嚴而凜冽。
阿紮奇哈哈大笑:“阿勒紅,你已經是強弩之末了,還要跟我端著教主的架子嗎?”
“你想要教主之位,殺我便是,為何要殘害族民?”阿勒紅眼睛裡滿是痛惜和憤怒,“阿紮奇,你背叛了蠱神,蠱神會懲罰你的。”
“懲罰?嗬。”阿紮奇搖搖頭,“你錯了,蠱神不會懲罰我,祂隻會庇佑我,要不然,你以為我如何能瞞得過你們?是蠱神幫了我!我才應該是蠱神教的教主,你算個什麼東西!”
兩人說的不是中原話,陸見微聽不懂。
她問溫著之:“阿勒紅是你放出陣法的?”
溫著之頷首:“蠱神教的人,讓蠱神教自己清理。”
“也是,家事不好摻和。”陸見微便站在一旁,看兩人鬥法。
阿勒紅的權杖也是她的武器,她的修為高於阿紮奇,但許是受過內傷,竟無法壓住對方,隻能打個平手,甚至隱隱有落敗的趨勢。
“阿勒紅,去死吧!”阿紮奇雙鐧揮向她的麵門,毫不留情。
若阿勒紅避不開,必會遭受重創。
她避開了,卻又沒完全避開。
因為阿紮奇使詐!
他揮出雙鐧的同時,袖中竟射出數十根細小的毒針,預判了阿勒紅的躲避方向。
阿勒紅避無可避!
她竭力揮退銀針,卻漏了一根。
銀針已然刺向她的眼珠!
“叮——”
雪亮的長刀擋住銀針去勢,救了阿勒紅一命。
陸見微說不摻和,並不是真的袖手旁觀。
她隻是根據戰況選擇是否出手。
阿紮奇要殺她,她可不會跟他客氣。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阿勒紅她救定了。
“多謝。”阿勒紅說出標準的中原話,目光柔和一瞬,又轉向阿紮奇,“你帶來這麼多殺手,就是為了製造混亂,趁無人注意殺了我,從而坐上教主之位,是嗎?”
她跟阿紮奇說的還是中原話,應該是為了讓陸見微和溫著之聽懂。
阿紮奇哼笑:“我知道你用了命蠱,遭了反噬,今日你必死無疑。”
“命蠱?”陸見微麵露訝色。
阿勒紅沒理阿紮奇,轉而問陸見微:“你知道命蠱?”
“聽聞命蠱之術極為玄妙,能夠占卜吉凶,預測命理,隻是想要真正做到,需要耗費極大的心血。”
甚至會因此功力大減。
阿勒紅目光溫和,聲音低啞道:“怪不得如此年輕就是八級武王,果然不同凡響。”
“教主過譽了。”
“沒有過譽。”阿勒紅笑道,“在你到滇州之前,我就已經聽說過你。”
陸見微詫異,消息傳播這麼快的嗎?
“命蠱告訴我,神教將有一場大劫,但又有一線生機,這線生機指向中原。”阿勒紅的坦然出乎意料,“所以我派人打聽了中原的新鮮事,得知有一位正直磊落的‘青天女俠’。”
陸見微:“……”
命蠱之術果然玄妙。
“我雖預測到危機,卻不知危機何時何地降臨。”阿勒紅輕歎,“我嘗試繼續窺探天機,因此遭到反噬。”
“阿勒紅!”阿紮奇發現自己又被無視,氣得跳腳,“廢話留到見閻王再說吧!”
阿勒紅歎息一聲,“阿紮奇,你當真以為我沒有任何防備?”
她既已知曉劫難將至,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族民陷入危險的境地。
隻是方才事情發生太過突然,殺手們都被傀儡蠱控製,控製他們的還是一隻蠱皇,她需要時間找到蠱皇的所在。
是陸見微和溫著之替她爭取了時間。
而現在,她找到了。
“溫公子,可否請你解開陣法?”
溫著之擊出一枚石子,陣法瞬間破碎,露出慕阿措原本的模樣。
圓台周圍,許多殺手都因之前的點穴僵硬不能動彈,不少族民拿著武器滿臉茫然。
阿勒紅按下權杖機關,權杖頂端裂開一條縫隙,散射出幾縷極細的絲線,蜿蜒數十丈之外,牢牢捆住一人。
眾人不明所以,隻看到絲線捆著一個年輕的姑娘,落在圓台之上。
“是阿紮朵!”
“阿紮朵怎麼了?教主在乾什麼?”
阿紮朵是俋族年輕一輩中最有天賦的蠱師,也是俋族最美的姑娘,她進入蠱神教,本該擁有極為光明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