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希望她為了裴家的事冒險。
“放心。”
陸見微很清楚現在什麼最重要。
她在豐州搞出這麼大陣仗,為的就是守株待兔。兔子來了,她賺;兔子不來,她還是賺。
陰陽蠱還差最後一步就能升級為蠱皇,她隻需等著對方出招。
之前已經派出七級武王了,這次至少也得是八級初期武王吧?
逍遙宗居所。
謝同疏入院後召集弟子,語氣淡漠道:“後日舉行大比,你們誰想參加?”
眾弟子麵麵相覷。
大比?在客棧舉行大比?
“怎麼不說話?”謝同疏目光越發冷沉,“沒人想參加?”
弟子們背後陡然生出冷汗。
謝長老這是怎麼了?
平日裡雖也冷淡,卻還算平和,怎麼出去一趟回來就發脾氣?
赫連雪踏出一步:“我參加。”
謝同疏:“嗯。”
他隻瞥了一眼赫連雪,便移開視線,“還有誰?”
有赫連雪帶頭,不少弟子陸續站出來。
謝同疏頷首,下巴點了點赫連雪:“報名一事交由你負責。”
“弟子領命。”
他交待完事情,便回屋關上房門。
弟子們擔心他聽見,隻能用眼神和手勢交流。
“謝長老受誰氣了?”
“他一直都是這樣,在宗門裡也冷著一張臉。”
“沒錯,他對雪師姐都不假以辭色。”
“據說他跟宗主關係不太好。”
“怎麼可能?你聽誰說的?當年宗主能當上宗主,還虧了謝長老支持呢。”
“還有這種事?說來聽聽。”
赫連雪不想跟同門多待,記下參加大比的同門姓名,戴上帷帽,領著綠蘿出了小院。
報名點設在主院,從居所到主院步行約半刻鐘。
自滇州一彆,她已經數月未曾見過陸掌櫃。前日開業典禮,客如雲集,陸掌櫃也沒看她一眼。
越靠近主院,她心中越發躊躇,腳步不由放緩。
“小姐?”
“無事。”赫連雪搖晃著帷帽,頓了頓,卻又道,“綠蘿,倘若我答應了彆人一件事,卻沒能做到,她會不會不想見到我?”
“怎麼會?誰會不想見到小姐?”
赫連雪失笑:“我又不是金子。”
“反正您答應的事肯定會去做,沒做到一定是發生了意外,不怪您的。”綠蘿猜出她的心思,勸道,“您與其自己在心裡難受,不如直接去問清楚。”
“難受?”清脆的鈴鐺聲由遠及近,“是誰這般沒有眼色,讓美人傷心了?”
赫連雪行了一禮:“見過藍前輩。”
“叫什麼前輩?都把我叫老了。”
“藍姑娘,抱歉。”
藍鈴一愣,驀地笑起來:“江湖第一美人,百聞不如一見,不僅人美,心地還善良。”
“藍姑娘謬讚,論胸懷,我遠不及陸掌櫃。”
“過謙了。”藍鈴瞅著她的帷帽,低笑道,“常言道,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你出生便在逍遙宗,所見所聞與陸掌櫃不同,看待事情的立場自然也不同。”
赫連雪語調輕柔:“多謝藍姑娘。”
三人行至主院。
院外已有各門派弟子排隊等候,還有一些江湖散客。
他們齊齊看過來。
滇州之行後,赫連雪“江湖第一美人”的名聲沾染了汙點。
她本不在意,但雍州被人圍攻後,她就如驚弓之鳥,總覺得彆人都在議論她謾罵她。
這兩日她一直待在小院沒有出門,就是為了避免見到這些人,可卞行舟、趙瑞等人的糾纏,讓她躲在小院都無法安寧。
到底如何才能擺脫這樣的困境?
“赫連姑娘,聽聞你擅長音律,我家掌櫃的有些曲譜想要請教。”阿迢出了院門,高聲對赫連雪說。
赫連雪早就不想在外多待,不由鬆了口氣。
她心知阿迢說的是托詞,肯定是陸掌櫃吩咐的。
“陸掌櫃可真會心疼人。”藍鈴吃味道,“阿迢妹妹,她可有叫我進去?”
阿迢:“沒有。”
轉身入了院子。
赫連雪隨之進入主院,綠蘿留在外頭。
她行過前院的青石板,一直到簷下的廊道,廳堂六扇大門敞開,屋內坐著一位女子。
赫連雪邁過門檻就掀了帷帽,露出一張清冷出塵的芙蓉麵,雙目隱隱泛著霧氣,如秋波乍起,看得人心尖發軟。
美人含淚,我見猶憐。
陸見微欣賞了幾眼,溫聲道:“赫連姑娘,坐。”
阿迢關了廳門,退出屋外,幫著嶽殊一起記錄報名的武者。
屋內小客屏蔽了外頭感知,可以暢所欲言。
“聽說你在雍州遇到襲擊,受了傷。”陸見微道,“你若不介意,我替你診個脈。”
赫連雪坐到桌旁,伸出皓腕。
一隻修長的手搭過來,片刻後收回。
“赫連姑娘身體康健,沒有任何傷症。”陸見微說,“隻是近日憂思過度,少眠多夢。”
赫連雪眸光如水:“陸掌櫃醫術果然高明。”
“過獎。”
“陸掌櫃,我在蒼州查到一些線索,”赫連雪神色誠摯,“但我在武林盟養傷的時候想了許多,線索來得有些輕易,像是有人刻意引導著我去查一樣,我這麼久沒告訴你,是擔心有詐。”
陸見微是真的有些欣賞她了。
在鮮花與追捧中還能保持這樣的理智,可見心性著實不錯,若非體內蠱皇尚在,在客棧當個夥計再合適不過。
“辛苦你去蒼州走一趟。”陸見微倒了一盞茶,推到她麵前,“喝杯茶靜靜心,今晚或許能睡個好覺。”
她在茶水裡放了寧神的藥,可以讓赫連雪在大比前保持良好的狀態。
赫連雪當她是要送客,心中有些失落,抬起茶盞放在唇邊,淺淺啜了一口。
清香襲人,似乎撫平了心裡的焦灼。
她放下茶盞,鼓起勇氣道:“陸掌櫃,你見多識廣,有些事我實在找不到人說,可否請教你?”
陸見微揚眉:“你與我說私密話,就不怕我把你的話傳出去?”
赫連雪搖頭:“我相信陸掌櫃的品性。當初《青天女俠》和《八方人物小傳》先後風靡江湖,我隻當是兩家書商打擂,沒有太過在意。經曆滇州和雍州之事後,我發現我錯了。”
“哪裡錯了?”
“我沒能發現《青天女俠》裡隱藏的危機。”赫連雪自嘲道,“當時林前輩的事情也在江湖上傳頌,我也看了她的傳記,卻隻憐惜她的遭遇,敬佩她的胸懷,再痛罵惡徒幾句就結束了。”
陸見微:“大多數看客都是如此。”
“你說得對,大多數人都是看客。親身經曆後,我才真切體會到被架在火上烤的滋味,理解林前輩當初無法辯白的痛苦。可我沒她那麼堅強。”
陸見微:“你已經很堅強了。”
“陸掌櫃,《八方人物小傳》是你故意放出去的嗎?”
“是。”陸見微坦然回道。
赫連雪朝她笑笑:“我既沒有她心誌堅毅,也沒有你高瞻遠矚,如今已成了江湖的笑柄。”
陸見微有一瞬間的心虛。
故白頭是她取走的,赫連雪隻是吹笛阻止眾人哄搶,就被冠上“與西南邪.教勾結”的罪名,也算是無妄之災。
看在這個份上,她也不能“見死不救”。
“赫連姑娘,倘若這次大比結束,你依舊想留在客棧當夥計,我便敞開大門歡迎你。”
赫連雪眨了眨眼,美目有些茫然。
“陸掌櫃,你方才說什麼,我沒聽清。”
“來客棧當夥計……”
“真的?!”
陸見微笑著頷首:“如果大比後,你的想法依舊不變的話。”
“不會變!我喜歡客棧,我想留在這裡。”
“提前說好,客棧每個夥計都是需要乾活的。”
赫連雪忙道:“什麼活我都可以學!”
“好。”陸見微不由打趣,“音律請教完了,赫連姑娘早些回去吧。”
綠蘿已經在院子裡報完了名,兩人一同離開。
客棧裡還有些武者不屑於參加大比,等報名結束都不見人影。
應無眠就是其中之一。
“此次大比七級也能參加,你為何不願參加?”應沉問他,“隻讓你的師弟師妹們上去,如何能拔得頭籌?”
應無眠笑答:“師弟師妹皆聰明伶俐,他們定不會讓盟中失望。”
應沉:“……”
他這兒子從小到大順風順水慣了,天賦異稟,劍法卓著,同齡之中少有敵手,外表看似溫和有禮,其實不過是為了維係首席師兄的名聲,骨子裡輕狂傲慢得很。
這次讓他來八方客棧,就是為了讓他見識見識什麼叫天外有天。
誰料這小子不鑽套。
“無眠,自負是武者修行的大忌。”應沉語重心長道。
應無眠依舊一張笑臉:“我明白。”
應沉:“……”
到底誰能治治這小子?!
“堂主,”有弟子在外稟告,“客棧新出了大比的獎勵。”
應沉:“說。”
“同級武者間拔得頭籌者,獎勵一個名額,可以憑此名額優先向客棧定製武器,品質不比薛少俠、燕大俠手中的刀差。”
應沉:“……”
這幾天,燕非藏和薛關河的刀在武者間引起諸多議論,他也有所耳聞。
稱心的武器可遇不可求,這下武者們都要瘋了吧?
陸掌櫃真是好手段。
八方客棧的底蘊也著實深厚。
“還有,”弟子語氣愈加激動,“同級中拔得頭籌者,可以繼續同其餘等級的第一進行比試,最終贏家,客棧會獎勵一瓣故白頭!”
應沉:!!!
一道身影突然從他身邊掠過,等他反應過來時,應無眠已經踏出院外。
“我去報名。”
應沉:“……”
報名都結束了,你現在去還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