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逍遙宗的江湖客足足超過四千,但大多數隻能停留在棄峰之外,隻有小部分人隨行。
隨行之人多為宗門長老、精英弟子和修為較高的江湖散客。
棄峰路徑難行,人多隻會延緩行進速度。
赫連雪緊緊跟在陸見微身後,身旁便是依舊戴著帷帽的阿木煙。
她看向前頭帶路的赫連征,隻覺得滿心悲楚和可笑。
悄悄潛入宗門前,陸掌櫃交給她的任務就是擇一處可以藏身的無人之地。
她第一反應就是棄峰。
她以前一直不解,棄峰與其它山峰並無不同,為何它會成為棄峰,甚至連周圍的山峰都鮮有人住。
宗門裡上了年紀的人,似乎都對棄峰諱莫如深,唯恐避之不及。
選擇藏身地時,她叛逆心起,遂定下棄峰。
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選擇了棄峰,讓陸掌櫃發現了棄峰的秘密。
赫連征停駐在山澗口,轉身麵向眾人。
“我在峰上發現了可疑的蟲子,循著蟲子跟來,才得知這麼多年,她一直藏在此處,我擔心她逃脫,就將她鎖在這裡。”
陸見微不知是該說他大膽還是有恃無恐。
就算他編造的故事合乎情理,可阿木煙的狀態做不得假。
居住多年還是被困多年,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即便山洞幽暗,看不清阿木煙被鎖鏈束縛多年的痕跡,也能發現其中的破綻。
既然阿木煙有能力屏蔽宗門其餘人,為何非要住在山洞?
赫連征不可能想不到這些,但他已經不在意了。
他不再是當年卑微弱小的宗門弟子,需要憑借一些詭詐手段躲在暗處謀害他人。
他是一宗之主,隻要是他說的話,彆人都會信上七分,不管是真信還是假信,世人都不會輕易去質疑一個九級武王。
赫連征一點也不懼,他甚至享受這種掌控全場的快意。
他就要彆人敬他、畏他、不敢反駁他。
陸見微想通他的邏輯,開口道:“赫連宗主,我這人不喜陰暗,你說罪魁禍首就在這裡,不如先讓人出了山洞。”
“沒錯,赫連宗主,把人帶出來吧。”其餘人附和。
沒人想鑽黑漆漆的山洞,誰知道裡麵有什麼。
“淩盟主,趙長老,上官院長,你三位與赫連宗主一同進去?”陸見微是詢問的語氣,卻不容置疑。
三人隻好應下。
他們也不放心赫連征一個人進山洞帶人。
“我等也隨宗主進去。”逍遙宗中有四位長老表態。
他們可不能讓人欺負了宗主。
這四個長老與謝同疏幾人不同,他們是赫連征當上宗主之後培養出來的,與赫連征自然一條心。
陸見微笑問:“還有誰願意去洞中一探究竟?”
“我!”萬聰站出來,一張討喜的圓臉滿是興致勃勃,“陸掌櫃,在下萬聰,想進去探尋一番,不知可否?”
陸見微頷首:“當然可以。”
還有幾個江湖客好奇心強,不想等在外頭,便也叫嚷著說要一起進去。
赫連征:“……”
把他逍遙宗當什麼了?
兩年前,他怎麼也沒想過,江湖上會出現這樣一個人物。
若非陸見微,他的計劃早已成功。
“陸掌櫃這是不信我?”
陸見微:“怎會?我隻是想滿足一下他們的好奇心,赫連宗主不會連這點小事都要介意吧?”
“不會。”赫連征拂袖轉身,“隨我來。”
除了明確要進入山洞的十人,還有一人也提著刀默默跟進去。
郎野綴在十人身後,穿過幽暗狹長的石道,握刀的手攥得死緊。
陰冷的風從潮濕的縫隙裡鑽過,撲在臉上寒涼刺骨。
幾人舉著之前準備好的火把,火把照亮石壁,蟲子被火光刺激,呲溜一下跑遠了。
淩縱和上官淮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疑慮。
“赫連征,還有多久到?”趙獻壓根不同他客氣,“你不會是想把咱們帶到陰溝裡去吧?”
赫連征沒說話。
他發現了不對勁。
之前每次過來,洞裡麵都遍布各種各樣的蟲子,雖然阿木煙有感知蠱,能屏蔽他的感知,但走到這個地方,不可能一點氣息都感知不到。
一定發生了他不知道的事!
赫連征腳步變緩。
“怎麼不走了?”郎野在後麵莽聲莽氣。
萬聰恰好站在他前麵,搖頭笑答:“不知道,許是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吧。”
根據過往事跡,陸掌櫃此人從不會被人牽著鼻子走,她更喜歡主動出擊,將節奏掌握在自己手中。
這次應該也不例外吧。
郎野直接喊了一句:“赫連征,你怕了?”
聲音回蕩在石道之間,震得人耳膜生疼。
淩縱三人皺了一下眉。
聽聞逍遙宗有幾個長老一直不服赫連征,看來不是虛言。
赫連征距離“丫”字交彙點不過十數丈,卻怎麼也邁不動步伐。
是她自己逃脫了嗎?
她不顧赫連雪性命了嗎?
還是說……有人提前帶走了她?
赫連征心潮起伏不定。
多年的宗主生涯,造就了他狂妄自大的性情,他以為宗門內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內——二十多年來也的確如此。
在他的嚴詞禁令下,沒有人發現阿木煙,阿木煙也很聽話地給他煉製蠱皇。
他萬萬沒想到,計劃中最關鍵的一環,就這樣不翼而飛。
郎野等得不耐煩,直接格開萬聰等人,衝到赫連征身後,說:“你不走我走。”
他就要推開對方,卻被赫連征伸手擋住去路。
“你什麼意思?”
赫連征背對著他,聲音低啞沉悶。
“她逃了。”
眾人:???
赫連宗主,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耍他們很好玩嗎?
郎野脾氣上來,不管不顧擊開他的手臂,跑到前麵,入目便是被斬斷的鎖鏈。
“怎麼會逃?!”
趙獻陰陽怪氣:“赫連宗主,你編造出這樣一個拙劣的謊言,企圖蒙混過關,真當我們都是傻子?”
“……”
赫連征的心不斷往下墜,眼前黑魆魆的洞窟,仿佛一隻隱在暗處的凶獸,正張著血盆大口要將他吞噬殆儘。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人呢?”郎野刀鞘砸得地麵咚咚響,神情凶戾道,“赫連征,我就不該聽你的鬼話!”
萬聰舉著火把靠近,照了照斷裂的鎖鏈,嘶了一聲。
“鎖鏈結實,看這斷口,是被一刀斬斷的,真是寶刀啊。”
眾人: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
“咦?”他又發出驚訝的聲音,轉身問赫連征,“赫連宗主,您之前說是何時發現此人的?”
赫連征:“約莫五六日前。”
“那在此之前,這裡可還有人住過?”
“我說過,她一直躲在棄峰的山洞裡過活。”赫連征皺眉,“你問這些做什麼?”
萬聰拱了拱手:“隻是好奇而已。”
“行了,彆廢話了。”郎野轉身往外走,“赫連征,現在人沒了,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跟外頭那些人交待。”
山洞外,江湖客們凝神等待。
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才能在逍遙宗潛藏二十多年,偷取逍遙宗主的血液煉製蠱蟲,還與莊文卿合謀,殘害整個中原武林呢?
他們萬分期待。
陸見微站在人群中,尋常的江湖客刻意與她保持距離,以免離得太近衝撞了她。
一些年輕武者的餘光時不時瞟過去。
陸掌櫃與裴指揮使的手竟然還交握在一起!
陸見微從不在意彆人看法,她與裴知握手,隻是方便在手心寫字交流。
玉石陣是困陣也是殺陣,取自“玉石俱焚”,便有同歸於儘之意。
赫連征應該是做了好幾手準備,玉石陣是他最後的依仗。
他的思路很清晰。
先將阿木煙推出來當替罪羊,如若不成,他還有傀儡蠱蠱皇和情蠱蠱皇,這兩者完全可以再現擂場情形,這裡又是逍遙宗地盤,他是九級武王,肯定會立於不敗之地。
倘若以上謀劃還是不成,他可以利用玉石陣逃脫。玉石陣是他布設的,他一定會給自己留一條求生通道。
等他逃出逍遙宗,陷入玉石陣的江湖客和逍遙宗弟子,不死也會重傷。
在場的都是各大宗門的長老和精英弟子,還有武林盟盟主與瀘州書院院長,等這些人都折損於此,江湖各個門派定會掀起一場權力紛爭。
赫連征一直隱瞞自己的實力,在彆人眼裡,他隻是一個八級武王,一定會與這些高手一同命喪於玉石陣。
他完全可以改頭換麵,以一個新的身份插手這些武林紛爭。
一個九級武王,身上還帶著傀儡蠱蠱皇,暗地裡不知豢養了多少傀儡殺手,他完全可以憑借散客的身份,用九級的實力和忠心耿耿的傀儡武者,在江湖上贏得至高無上的威望,建立一個嶄新的勢力。
不管最後的結果是什麼,他都穩贏不虧。
但可惜的是,他不知道陸見微手裡有陰陽蠱蠱皇。
適才在大殿,陸見微先揭露了他九級武王的實力,而後捏殺了情蠱蠱皇,讓那些種了情蠱子蠱的精英弟子失去利用價值,並且在眾人心中埋下“他飼養蠱蟲”的懷疑種子。
棄峰山洞裡的替罪羊,陸見微也提前擄走,令其信誓旦旦後,在這麼多人麵前丟臉。
現在的赫連征,隻剩下傀儡蠱和玉石陣這兩個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