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季恒第一次從天樞真人那聽說老君會起, 就不斷有人告訴她,老君會是個可以得到無上寶物的盛會。隻要在老君會上出人頭地,贏得勝利,便擁有向太清真人無化子求取一寶的機會。
最初, 她想為姐姐求一本器修功法。
之後, 她想為姐姐求一本器修進階功法。
其後, 她想求一件尋人法寶。無論姐姐上窮碧落下黃泉、改頭換麵另有身份還是已然消散在天地間, 她都想尋得一個結果。她要找到姐姐。
可誰會想到, 在鏡花水月裡兜兜轉轉半個月,以尋寶聞名的老君會竟變成了野心家實現刺殺計劃的場所, 本該遠離王權的通玄界變成了爭奪王權的另一戰場。除義安宗、雲龍門外, 不少身處晉國通玄界的小宗門投向了天靈宗的懷抱。
季恒不得不懷疑黑水國的企圖並不限於侵略晉國,奪去晉國的土地財產,更想趁此機會讓天靈宗稱霸整個通玄界,為此不惜以其他宗門的修士,尤其是女修的命運作為代價。而昔年因明山無意間結識的朋友鄭婉,從逃家出走, 不屈從安排的任性公主搖身一變成為風暴的中心, 爭奪的焦點。
撿起三塊老君令牌,拍去膝蓋上的塵土, 季恒摸出一塊紮眼的紅色大花朵方巾, 將懷中老君令牌悉數擲入其中。不數不知道,一數嚇一跳,不知不覺間在她手上失去老君會資格的修士已逾三十,其中金丹修士隻有蕭霸威一人,其餘皆是築基修士。
李思歸與她相伴數日,看她臉色便知她的想法, 故意把脖子伸得老長老長,湊過頭去說道:“才殺了三十個人就覺得多?你可知本次參加老君會的有多少?”
對於小女孩隨時展現鬼模鬼樣,動輒掉個眼珠,斷手斷腳,舌頭繞著脖子轉三圈這種事,季恒已是見怪不怪,聞言問道:“你知道?”
“哼,參加本次老君會的修士共有一千一百一十四人,其中七百九十人是築基修士,其餘四百二十四人為金丹修士。若是道長按照消滅對手的數量來論勝負,你輸定了。”
“七百……九十……”季恒掰掰手指,手上的令牌還不夠築基修士的零頭。“你們道長該不會真按照消滅對手的數量來論勝負吧?”
“這誰知道,估摸著道長也在考慮。不到最後一刻,不會有確切結果。”眼見季恒麵露難色,李思歸很是開心,“一般而言老君會以三十日為期,你若是要贏,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不若我帶你抄近道去找妖獸,你把妖獸乾掉得了它的大寶貝,我們去四處圍追堵截,獵殺那些築基修士如何?以你現在的本事,消滅八成築基修士不成問題。”
抄近道?抄近道偷看妖獸,看來一個金丹修士。抄近道找鄭婉,一路遇到三波小宗門的攔路修士。季恒算是明白過來,但凡和無化子有關的抄近道、找寶物,都不是一帆風順的好事。那位老君觀太清真人說不定躲在哪裡偷偷看戲。
季恒嗯了一聲,把一包老君令拋給李思歸,“我們現在就是在抄近道,一切等找到阿婉後再說。即便是一月之期,如今時間尚早,讓那些喜歡獵殺的修士多得些令牌。到時候,我們去搶他們的便是,豈不更便宜。”
“到時候到時候,你知道如何找到他們?”
“有你帶我抄近道啊。”
“我為什麼要幫你?”
“你人美心善。”
不要她帶路,她就是人小鬼大,要她帶路,她就是人美心善。李思歸覺得季恒比鬼更會說鬼話。跟住季恒這些日子,她發現季恒牽記的人可不少,姐姐、師父、師姐、大師姐、程師姐、公主……都快成一窩了。且不說動輒姐姐說、師父說,先前以為她和師姐有一腿,寶物玉佩千裡傳音,不是定情信物是什麼。誰想到她對公主的稱呼最為親密,張口閉口阿婉阿婉,怪肉麻的,一聽說有人要找公主麻煩,巴巴趕過去。
李思歸笑嘻嘻,“大姐姐。”
季恒警惕,每次小女孩開口叫她大姐姐就沒好事,一旦換上笑眯眯的臉更是,也不知是有什麼毛病,跟村裡頭的三姑六婆一樣,左一個道侶右一個情人,好像與她認識的女修全和她有一腿似的。
“大姐姐,公主的丈夫該如何稱呼?”
季恒想也未想,“公夫?”
李思歸哈哈笑,“怪道那些女修與你好,你這人說起瞎話來麵不改色心不跳。”
“說得好像她們喜歡聽瞎話。我可沒那麼大本事。”季恒懶得與她瞎扯,又不好告訴她自己一腔柔情全係在姐姐身上,“她們與我交好蓋因她們心善。你若是春心萌動就找你們道長給你配個冥婚,省得在這成天替彆人瞎操心。一個不夠便多配幾個。”
李思歸啐她,“我可不要與彆人成親,再胡說我可要把你得到的令牌全丟了,讓你白忙一場,什麼都撈不著。”
這回輪到季恒哈哈大笑。
兩人邊鬥嘴邊往叢林深處去。忽然間,季恒覺得不對勁,環視濃霧散去,綠蔭影影綽綽的叢林。神識覆蓋的範圍之內,每一棵樹木,每一片葉子,每一株青草,每一朵野花,每一塊土塊石頭,甚至每一縷陽光背後的陰影皆在她的感應之中。
一叢青草之間,設有一個簡陋的禁製,季恒躍到禁製跟前,隻見鬆軟潮濕的泥地裡刻有一個鋸齒形的尖尖記號,指向一個看不見道路的方向。
“阿婉果然來過這裡。”該禁製有簡單聚靈功效,乃是在奔流逐日舟上那幾日鄭婉從季恒處學的,而尖尖的記號則象征狼牙,是兩人約定好的暗號。
禁製簡陋,卻並不倉促,可見鄭婉做暗號時尚算從容。
每隔一段路程,或在樹乾上,或在石頭上,季恒都能發現指明方向的狼牙記號。狼牙越畫越潦草,預示著鄭婉的行動越匆忙。
深入叢林,足下越發潮濕泥濘,季恒抓住李思歸,提氣懸步疾駛而過。
李思歸本想提醒她自己不受乾擾,話到嘴邊卻變成叮囑:“腳彆沾地,這裡全是淤泥,下麵有窟窿,窟窿會到處走。要是不小心踩到窟窿,修為低的沒處跑,整個陷到泥地下麵變成肥料。”
季恒正要應是,神識感知到附近有修士的氣機,李思歸先她一步發現修士所在,拍著她的肩膀道:“那裡那裡,有個人掉進窟窿裡了。快看快看。”
季恒懸停在半空,朝李思歸指著的方向看去,剛來得及目睹修士漸漸浸沒在泥濘裡的最後一段。泥濘淤泥上方殘留著半個腦袋和大半隻手掌,手指努力向上,徒勞地在空氣裡不斷抓著什麼。越是用力,下陷的速度越快,頭發和手掌很快消失在季恒的視野裡。濕噠噠的軟泥上汩汩地冒著氣泡,一截手指無力矗立在泥濘中,眨眼間消失不見。
一愣神的功夫,足下已沾了濕泥,季恒回過神來,提氣狂奔,待飛出這片淤泥地,清淨咒運轉一輪,腳上鞋子光亮如新,一點看不出沾過濕泥。
“你那公主怎的老往危險的地方跑。這條路是妖獸時常出沒之處,也是我們挑戰妖獸必經之處,四處充滿危機,一不小心就著了道。”李思歸看熱鬨不嫌事大,“你那公主的氣運似乎不那麼好。”
“不。”季恒低頭仔細觀察,發現地麵上有好幾個新鮮的腳印,有幾個腳印略深,深深淺淺交織在一起。她皺眉道:“阿婉不是氣運不佳,而是遇到了危險。飛出淤泥地帶,對尋常修士而言並非難事,若是不在此地逗留,修士一飛而過不會踏足。可是這裡出現不久前的腳印。如果這腳印是阿婉他們的,說明有人在追蹤他們,而他們之中必有人受傷。若腳印是彆人的,對方若非修為不高便是有傷。阿婉選這條路並非運氣不好,而是想借此擺脫敵人。”
鄭婉名字裡有個婉字,外表看起來柔婉清麗,行事卻並不柔順。遇到有人追蹤,在有餘力的情況下,她必會將來人一舉殲滅。
想到此節,又想起天靈宗姓金的金丹修士要把他們趕儘殺絕,形神俱滅在此,季恒不禁為鄭婉擔憂起來,若非李思歸抱住她的腿不許她禦劍,她早禦劍飛進叢林。
此地隱則隻許打開儲物寶物取一樣東西,鄭婉有再多的寶貝,拿不出來也是枉然。平時她總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其實算起來不過隻比季恒大了三歲,論修為也隻是築基五層,縱有幫手,仍受條件所限,而黑水國那些人卻是預謀已久。季恒一路過來,遇到好幾個說不上名字的小宗門,就算是蓮峰掌門與至道宗宗主怕是也不會想到天靈宗的人在晉國通玄界籌謀如此之久。
追著狼牙記號向裡飛掠,季恒的太清提縱術愈發熟練,也正是因為熟練,愈發顯出此術的平庸無奇。不知是受修為限製還是功法自身問題,當速度到達某一程度,靈力的運轉便會出現阻滯,無法進一步提高速度,季恒琢磨著回宗門之後,要磨著明空仙師傳她佛修的輕身術。
之前她學基礎術法,隨著靈力深厚,能將基本的水、火、土、木、金、風、雷、冰之術徹底掌握,對於元素的操控也極為精準,與人鬥法直接用最基本的術法即可。姐姐和明空、雲璣二位仙師卻再三叮囑她去鐘隱閣找些進階精妙的術法學習,想來也是為此。基礎術法雖然有用,作用卻十分有限,在煉氣和築基境或許能仗著靈力精純發揮威力,但早晚會遇到瓶頸,而進階術法能突破瓶頸突破限製,使靈力發揮更大的效用。怪不得有那麼多修士想拜入上宗,不說見識與資源,上宗與下宗在入門功法上就已有高低之彆。而功法之優劣,決定了修士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