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過程自然是無需贅述,顧小七又是吃到最後的那一個。
他坐在老爹旁邊,端著小碗,用筷子一根根的卷麵條,那麵條顏色發灰,也粗細不一,偶爾還有一個疙瘩一個疙瘩冒出來,但是卻很實在,肉沫占了一半的碗,重油重鹽,還丟了好些雞蛋花在裡麵。
顧寶莛總覺得從自己家的桌子上吃什麼,就能看出來現在的確是富裕了啊。
哥哥們吃完就去準備歇息,大人們卻還在就著蒜喝酒。
有二哥給老爹回報今天下去的成績,說話很不客氣,完全沒有用到其他委婉的修飾,張嘴就是一句:“媽了個娘的,我隻是稍微和中軍提了一下,他們都不願意往下發布命令,看來是打仗完了,休息了一天,就不覺得自己是軍人了!”
“就連老李將軍也覺得小題大做,說人都運回來了,讓他們才兩天就下葬,不合老祖宗的規矩。”
“兒子脾氣不好,但是也曉得死人為大,這種事情,倘若在戰場上,兒子還能命令他們一起埋了。可是現在人都送到家裡,那些家眷哭哭啼啼的,不讓動,隻要動了,就要抹脖子上吊,實在是難辦。”
顧世雍聽了這話,將手中的酒杯一飲而儘,看了一眼還在旁邊慢吞吞吃麵條的小七狗兒,對老二說:“你這些事情不必跟老大說了。”
“知道了。”
“薄先生呢,對此事有何看法?”
薄顏下午是和顧家老二,也就是顧赤厚一起去走訪的,對二公子所說的情況補充道:“的確是有一部分家眷情緒反抗很激烈,但是如果要是強製下命令,也不是不可以,這得看主公認為這件事是十分應該做,還是七分應該做。”
顧世雍淡淡望過去,說:“以先生所見,十分怎麼做?七分又如何?”
薄先生恭恭敬敬的說:“這十分,自然就是強製所有人將屍體埋葬,但是卻有一個壞處,想必這個壞處主公也明白是什麼,薄顏也就不多說了。”
顧寶莛也知道壞處是啥,就是背上‘忘恩負義’的名聲。
現在老爹剛剛打下江山,還沒有坐穩呢,名聲應該非常重要,如果能夠妥善解決這件事那自然是很好,可是沒有時間給老爹他們去布置準備,時間緊迫,他們明天就必須將城內的所有屍體都埋葬下去,以觀察城中的咳疾到底是什麼病。
“那七分呢?”顧寶莛聽見老爹沉聲問。
“七分,那便是比較溫和一點的法子,屍體他們不願意下葬就不願意吧,但人還是照樣分彆出患病與否。讓健康的人先走,讓生病的留下來,這個法子也照做不誤就是。”
顧寶莛聽了個一頭霧水,也就是說,薄先生的意思是,不必和大家解釋清楚,大家願意把屍體埋起來最好,不埋也無所謂,但是大家還是照樣分成兩部分,把生病的人留下來。
可是留下來,這裡如果真的發生了瘟疫怎麼辦?神醫爺爺一個人怎麼處理得完?
還有大哥哥的手臂,那手上的傷雖然暫時做了個手術,看起來是好了,今晚就算挺過去了,日後還有換藥等問題,一天也離不開神醫爺爺吧?
顧寶莛覺得這兩個法子好像都行不通。
可顧世雍卻點了點頭,仿佛是在考慮‘七分’這個選項。
“嗯,如果咳疾不是瘟疫,沒有死人,那最好。”顧世雍給自己倒了杯酒,又給薄先生倒了一杯,兩個杯子輕輕的碰了一碰,卻又峰回路轉道,“然而此事隻能做到‘十分’,他們要罵便等他們罵,他們不懂而已,無所謂的。”
“主公大善!”薄先生立即站起來,給顧世雍鞠躬行禮。
連帶二哥哥都站起來,顧小七看了看男神和二哥,終於是感覺他們說的和自己想的,恐怕不太一樣。
就在這個時候,大哥哥那邊的房間突然傳來大嫂的驚呼!
“啊!快來人呀,山秋……山秋他……嗚嗚嗚……娘……山秋他呼吸不上來,身體燙得很,怎麼叫都叫不醒了……”大嫂滿麵淚水的從屋子裡出來。
顧寶莛從未見過這樣狼狽的大嫂,好像以往的矜持與高傲瞬間土崩瓦解,她引以為傲的所有教養在此刻也不過灰塵,隻是哭,掩麵哭,大哭,聲音撕心裂肺,惶恐如影隨形,壓城而來。
顧寶莛腦袋瞬間便是一蒙,急忙下意識去看今天晚上一直沒有和自己有過交流的智茼,隻見智茼小朋友眼眶瞬間就紅了,飛快穿越人群,跑去屋裡。
顧寶莛哪裡能落下,他也跟著進去,他人小,迅速就能找到空擋鑽到最前麵去,卻見老爹更快,已然坐到了大哥哥的床邊,伸手又是給大哥哥測溫度,又是頭也不抬的吩咐說:“老二,你現在趕緊帶人去請神醫過來!”
“阿粟,你去準備一盆涼水。”
“老三,你讓你大嫂還有兄弟們都出去,不要都圍在這裡,鬨哄哄的,不適合你大哥修養。”
說完,三哥哥和二哥哥就讓大家都出去。
大嫂不肯,她死死守在旁邊,抱著智茼,手心裡的帕子被手指頭攪得成為一團,一邊抽泣一邊說:“媳婦不走,父親,請讓媳婦與智茼在這裡守著,哪兒也不去。”
被大嫂抱在懷裡的智茼沒有哭,隻是臉色發青,拳頭緊緊拽著,渾身僵硬。
顧世雍沉沉的看著這對母子,點了點頭,老三和老二便依言讓其他人暫且出去,隻留下老妻和薄先生還有柳如琴母子在內。
顧寶莛好不容易搶到的絕佳占位就這麼沒有,還沒有看清楚大哥的臉,就被三哥夾在手臂彎裡像夾豬崽子一樣給弄了出來。
“三哥哥,大哥怎麼辦?不會有事吧?”顧小七小手無意識的放在自己靠近心臟的位置,聲音輕輕的,像是生怕太大聲,驚擾了大哥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