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顧溫那下午才給了小七幾個暴栗的手掌放在小七的腦袋上,低聲說:“不要擔心,等二哥去把雲廬神醫找來就好了,你和薄公子去裡屋等著,這裡沒有你小孩什麼事兒。”
顧寶莛不肯,隻是呆呆的望著那邊的屋子,屋子裡的燭光將所有人的影子都打在紙糊的窗戶上,模模糊糊的,閃爍不停。
他看著二哥哥飛快跑出去,而後有快馬蹄聲逐漸遠去,隨之是四哥慌忙準備涼水端進去的樣子,五哥抓耳撓腮跟在三哥哥身後踱步的樣子。
忽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顧寶莛這才一個激靈,從那極度緊繃的氣氛中稍微脫離出來,扭頭一看,是薄厭涼。
薄家的孩子,他模樣在夜色裡,越發顯得有些異域的標致,眉眼深邃,白日裡深藍色的瞳孔在此刻成了永夜的黑,不笑的時候,很有些薄先生的影子,卻又比薄先生更加神秘一般。
薄厭涼對顧寶莛說:“不要慌,你我幫不了什麼忙,最好進去等,一會兒肯定會來更多人。”
顧寶莛焦慮的低頭,睫毛脆弱的垂在眼瞼上,是比薄厭涼想象中還要脆弱的模樣。
顧寶莛說:“不要,我就站在這裡,我想看。”說罷,深深歎了口氣,又說,“你和六哥進去等著吧。”
這回輪到薄厭涼搖頭,他看了一眼已經走入堂屋裡麵的顧家老六,又看了看身邊的顧七狗兒:“我陪你。”
身邊的顧家小七沒有哭,在薄家公子的眼裡,這個總是認為自己比彆人聰明,其實並沒有的顧家小七,是個既膽大妄為不知天高地厚的單純皇子,又是個心地善良不知人世險惡的貪玩小孩。
會自作聰明的讓他與智茼單獨交談。
會沒心沒肺跑去單挑村霸。
會天真爛漫的摘花折柳。
也會十分中肯又膽小的杞人憂天,提出大人們都暫且無法注意到的問題。
也會像這樣,不知道該做什麼,呆呆的站在院子裡,看著窗上的影子,既不哭,也不鬨,仿佛很堅強,又仿佛隻是因為不懂死亡。
時間從似水的晚風中流淌,卻又每一秒都焦灼地黏在人的皮膚上,屋內哭聲漸小,寂靜瞬間籠罩在老顧家的上空。
顧寶莛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終於是聽見屋外有急促的馬蹄聲逼近,然後就見二哥哥威武不凡的影子出現在院子裡,他迅速下來,又將神醫從馬上扶下,後麵是緊跟著跑來的幾個醫童和醫女,眾人汗流浹背,神色嚴肅,幾乎沒有一個人說話,魚貫而入。
顧寶莛小身板立即挺直了伸著脖子想要把眼睛放在神醫的頭上,跟著一塊兒進去,但那也隻是想想。
但他的腳丫子卻忍不住跑去窗門邊兒,和三哥等人一塊兒站在外麵偷聽。
隻聽屋內老爹連忙說:“神醫快給我兒看看!可要用什麼藥?”
雲廬神醫一路顛簸過來,老骨頭大概都要散架了,卻也不喘口氣,坐下便開始給大公子把脈,一時間屋內更是連一個喘氣兒的都好像沒有了,儘是屏住呼吸。
“唔……”神醫沉著地等了等,又掰開大公子的眼皮細看,拉出大公子的舌頭觀察,最後眉頭緊鎖,站起身對主公道,“老臣如今隻有一法了。”
“神醫你隻管放手去做!”
神醫連忙命身邊的醫童說:“速速去水煎柳樹皮,熬製成藥灌入即可。”
醫童們聽罷紛紛出去辦事,大嫂則在這個時候連忙詢問:“神醫,可是喝了藥便可好了?!”
神醫漠然:“大公子時間緊迫,如果等得了,那便還有機會,等不了……”
神醫言儘於此,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顧寶莛小朋友在外麵聽著,也是明白的,意思是大哥哥沒有那麼多時間等藥,就算藥來了,也不知道藥效夠不夠,足不足以挽回,這發熱定然是傷口感染了,體內抗體與抗原激烈戰鬥導致體溫升高。
可是如果體溫居高不下,會損害其他部位的神經,顧寶莛高中生物學的不錯,明白這個時候如果有青黴素就好了,可是青黴素的提取簡直是不可能的,光是無菌室這個條件,都達不到!
神醫所說的柳樹皮,顧寶莛知道,是神醫慣常用來治療發熱和頭痛的中藥,可是這對傷口感染的大哥有用嗎?
未等顧寶莛心裡琢磨出來個一二三,裡麵卻又傳出來一聲茫然的大喊,那是顧寶莛沒文化的老娘的聲音:
“神醫!你快看看!我的山秋是不是沒氣兒了?!他突然沒喘氣兒了!”
裡麵頓時亂作一團,顧寶莛跟著三哥哥他們衝進去,就看見神醫手放在大哥哥的脖頸旁邊摸了摸,然後為難的搖了搖頭,仿佛是在說‘回天乏術’。
老娘瞬間暈過去。
老爹沉默不語。
顧寶莛腦袋發懵,卻又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猛的衝上大哥哥的床,鞋子都沒有拖,跨坐在大哥哥胸上,用儘渾身力氣開始做心肺複蘇!
他想:如果是因為高燒缺氧引起的心臟驟停的話,應該有用啊!
拜托了!一定要有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