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是誰?!快住爪!”顧小七同學嚇得渾身汗毛都差點兒飛起來, 小步跑過去,抓著小太監的袖子便說, “不要碰它們!”
“鵝!”白將軍更是威風不已,張嘴就咬住小太監的手臂!
小太監頓時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叫一聲, 但借著月色便像是看清楚了來人的模樣, 連忙卑微地跪在地上, 五體投地地顫顫巍巍求饒:“小殿下饒命。”
顧小七沒空理他, 隻緊張兮兮的蹲下來繼續看自己的土豆苗苗, 隻見土豆苗竟是當真不用管就冒得飛快, 當然也有可能是六哥幫忙照顧了,他才會覺得輕鬆。
“你起來吧,告訴我,你蹲在這裡做什麼?從哪兒來的?叫什麼名字?”顧小七跟盤問戶口似的嘴裡冒出一堆問題,旁邊打手一樣的惡霸鵝子虎視眈眈盯著小太監, 十分應景的又叫了一聲。
那小太監又是一抖,瘦弱地肩膀根本撐不住身上寬鬆的製服, 整個兒人幾乎像是要埋進土裡,聲音顫抖著, 道:“回小殿下的話,小人是花廳侍弄花草的貴喜,因為之前在花廳, 不小心聽得了小殿下的話, 心中好奇, 忍不住便想要來看看這些土豆,不知道驚擾了小殿下,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一邊用哭腔說著,小太監便一邊狠狠扇自己的臉,聲音巨響,不似作偽。
顧小七可沒有見過對自己都這麼狠的人,連忙擺手,說:“欸,彆啊,我沒事,你彆打了!彆打了!”
小太監不聽,直接把自己牙都打掉一顆,嘴角滲出血來,還在給顧小七磕頭,說:“求小殿下饒了小的吧,小的不敢了。”
顧小七欲哭無淚:我還想求求你饒了我吧!
顧小七嚇得半死,蹲在小太監的旁邊,從袖子裡連忙抽出一條乾淨的手絹給小太監擦嘴角,滿臉的抱歉:“我饒了你,饒了你,你彆打了,我隻是想知道你怎麼會在這裡而已。”
“你既然說清楚了,我也就不會追究呀,乾什麼這樣誇張,居然把牙都打掉了,娘說了,人隻能還一次牙的,你這樣以後不好看怎麼辦?”
顧小七說完,安慰道:“那個,你要不要上點藥啊?”他房間裡沒有藥,但是可以求助六哥呀,“我六哥他會醫術,師父是舉世聞名的雲廬神醫呢,如果是他的話,一定可以讓你傷口好起來的。”
小太監貴喜隻做拒絕,小聲哭說:“小殿下還是放貴喜一個人走吧,若是被旁的殿下看見了,貴喜定然活不了了!”
顧寶莛小朋友絕得這實在是太誇張了,他們一家子哪裡可怕了?
“怎麼會?我哥哥們都是頂頂好的人了,你又沒有做壞事。”
小太監欲言又止,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怪好看的臉,隻是黑眼圈極為嚴重,像是多年未曾睡過一次好覺一樣,試探著說:“其他殿下對著您自然是天下第一好人,可是小的命賤,若是讓其他殿下知曉小的半夜偷偷來了南三所,這可是不合規矩的事情,輕則打板子,重則打死,小殿下可憐可憐我吧……我真的隻是想來看看土豆,您說他能吃,會很有用,所以才會來的,沒有壞心啊。”
顧小七無法為三哥辯駁,他的三哥的確是個有點兒殺性的壞蛋,四哥又那樣深沉難測,五哥跟著三哥成日沒個正形,早已經和三哥同流合汙了,六哥更是成天研究毒草,性格扭曲孤僻,大哥和二哥就更不必說,是上陣殺敵的大將軍啊,果然看上去比較善良的,好像隻有自己……
“好吧,你說的對,那你……你現在回去?”顧小七問他。
貴喜慌慌張張地捏著自己的袖子,大抵是看小殿下實在是好說話,於是又一頭磕下去,說:“回小殿下,小的聽說南三所的殿下每人還缺四名貼身太監,小的、小的想要跟著小殿下。”
顧小七這回覺得奇怪了,總覺得眼前的太監是有點兒故事的。
“為什麼呢?”小家夥問,他的‘為什麼’完全沒有任何陰謀論摻雜其中,隻是單純的問‘為什麼’。
小太監苦笑了一下,難以啟齒地可憐兮兮道:“如今宮中四處都在找人,聽說是三殿下與五殿下在到處搜查小的這個年紀的下人,可那些人無論男女,不管是前朝宮中侍衛還是太監,都沒有一個再回來,明日怕是就要輪到我們花房了,我……小的……害怕,便想到了小殿下,想著小殿下為人善良,又喜愛花草,小的擅長侍奉花草,興許,能幫上一點忙。”
顧小七聽了這話,簡直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分析,這小太監的意思是三哥和五哥最近背著他正在尋找躲起來的前朝皇帝?
前朝皇帝原來才十四五歲嗎?這麼小?
可是聽說前朝皇帝很多年前就結婚了啊,還有皇後來著??古代實在是太早婚早育了吧!
哦,最後,貴喜的意思是在說,因為怕漏掉或者找不到前朝皇帝,所以所有這個年紀的宮人都死了?三哥和五哥殺的?
他離開南三所這三天到底都發生了什麼啊!
“實不相瞞,小的已經等小殿下好幾天了,日日都來看護這些土豆。”小太監還說,“其實那日小殿下與薄公子到花廳尋找土豆的時候,就是小的在花廳看護,您與薄公子還拿了小的的燈籠,所以小的聽見了你們說的話。”
顧小七還沉浸在‘我三哥和五哥不可能這麼可怕’的震驚中。
聽得小太監的解釋,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個小太監,看他哭得實在可憐,還滿嘴的血,便說:“我三哥他們……在找人,你是太監,應該沒事的,這樣吧,你先跟我進屋,處理一下你的嘴和牙,然後再說其他。”
小太監惶恐不已,哭著說:“小殿下若是不收下我,小的明日便來不了了!”
“怎麼可能?”
“南三所四處從明日起便有新的守衛了,四處太監宮女還要增派人手,小的今日隻要從這裡出去,便會被帶走,小的害怕,小的不想死,小的從小被送進宮裡,為的就隻是一口飯吃,求小殿下大發慈悲吧!”
小太監貴喜說的涕泗橫流,渾身發抖,顧寶莛實在受不住,看不下去,隻能答應說:“好好,你快彆哭了,好歹堂堂男子漢呢,成天哭哭啼啼的。”
小太監貴喜那埋在袖子與淚水中的眼睛悲傷地看著小殿下,苦笑道:“小的不是男人,早就不是了。”
“嗐,不管怎麼樣,你起來吧,我們進屋,先看看你的牙,對了,把你的牙撿起來,扔到房頂上去。”顧小七指了指最近的房頂,“喏,扔上去後,指不定還能再長出來呢。”
小太監佝僂著身體,手裡捏著自己帶血的牙齒,看了看身邊個頭矮矮的七殿下,然後順從的揮手一扔,牙齒在寂靜的京城夜空劃出一道弧線,最終落在南三所青色的琉璃瓦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隨後顧小七悄悄領著高自己大半個身子的小太監回了自己的房間。
讓小太監坐到凳子上,便到百寶盒裡麵找出了老娘給他備用的藥膏,此藥內外可用,便先給不肯坐下的小太監倒了杯水,叫他漱了漱口,然後才給小太監塗抹藥膏在那嘴角與紅腫的臉上。
一邊塗抹,顧小七一邊問小太監:“一會兒我要去四哥那邊呢,你是跟著我一起去呢,還是在這裡休息?對了,如果你要在這裡休息的話,要記得我房間對麵是薄公子,他睡覺淺呢,不要吵到他。”
“至於你當我隨侍太監一事,這個應該很簡單,我明天跟總管太監說一聲,應該就可以了,哦,可能還要先和三哥說一聲。”應該是隻用說一聲的,畢竟這可是個太監啊,那些前朝餘孽倘若當真把癡傻皇帝藏在宮內,也總不可能將皇帝閹了吧?而且麵前的貴喜完全不像是個傻子,留下來應該沒有關係……吧。
“還有……我想問一下,你說……他們再也沒有回來是什麼意思呢?”不會真的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吧?
貴喜很瘦,整個人氣質懦弱,愁眉苦臉,如若不是瘦得脫像了,顧小七想他應該也是個很標致的少年。
——唔,少年公公。
“誰知道呢,大家都在說是死了,說是前朝皇帝還藏在宮中,所以才會這樣大肆尋找……可大家誰也沒有見過,隻是聽說前朝皇帝很胖,但是很少上朝,基本上都是前朝太後垂簾聽政。”
顧小七給小太監擦藥的手頓了頓,大眼睛裡乾淨得像是隻有一團溫暖的燭火:“這樣呀……那貴喜,前朝沒了,你有沒有想過離開宮中呢?當時那麼亂,大家為什麼都沒有逃跑啊?”
貴喜垂眸啞聲說:“到處兵荒馬亂的,出去也沒有個傍身的技能,吃不起飯,也娶不了婆娘,留在宮中興許還有活路,還能有飯吃啊。”
“那貴喜你都不想你的家裡人嗎?”
小太監搖了搖頭,表情淡淡的,當真是完全不想一樣:“我很小就入宮了,記憶中沒有家裡人的影子,隻記得教我做事的老太監,那位公公……說外麵民不聊生的,打仗好多年都沒有停,死人無數,良田被山賊所占,河道為匪徒官府壟斷,國之不國,民不是民,做皇帝的,沒有本事,死了才對得起天下……”
顧小七:我剛才問的是啥?貴喜怎麼說了這麼多??
顧小七已經不記得自己問的是什麼了,但是聽貴喜這番話,感覺貴喜怪難過的,便問:“你也覺得前朝皇帝死了好?”
小太監點頭:“如果新朝能夠給百姓一口飯吃,能讓天下太平,那麼自然是死了好。”
顧小七:“那前朝皇帝不是根本不能作主嗎?感覺你好像很不喜歡他一樣,可壞事都是彆人做的,他是個傻子啊。”
小太監沉默片刻,說:“可討厭就討厭在,他是個傻子。”
顧小七此時放下手中的藥膏,說:“好了,你要不要跟我走?還是今晚在我這邊的外榻上休息?”
小太監貴喜眨了眨眼,道:“小的跟著七殿下。”
“那你恐怕要跟我四哥那邊的太監一塊兒在廊下守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