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七還惦記著這個少年的傷呢,想著他應該休息一下,誰知道話音一落,小太監就站了起來,說:“小的很擅長守夜,小殿下不必擔心。”
顧小七這回實在是沒法子了,心想貴喜恐怕是太害怕了,所以非要緊緊地無時無刻地跟著自己才能安心,於是也就不再多說什麼,拉著大白鵝便再此出發,前往四哥的院落。
四哥與三哥同住一所,原本還留了房間給二哥,但二哥長期不來,隻在外麵跑來跑去,甚少回來。
他領著貴喜越過次所,走到一所的門口,門口便有剛好巡邏到門口的老太監對他行禮。
顧小七擺了擺手,不需要老太監引路,便和貴喜走過一進門的空地和穿堂,到二進院中,目光掃了一眼三哥的房間,然後徑直走到四哥的房門外麵,還未敲門,就聽見守在廊下的太監彎腰對他說:“小殿下,您可來了,四殿下已經問了好幾遍了,您若是還沒有到,四殿下可就要過去找您了。”
顧小七笑了一下,說:“知道啦,我這就進去。對了,這是我今天新找的貼身太監,他今晚就跟著你一塊兒守夜怎麼樣?”
老太監自然是隻有點頭的份兒。
等安排完畢貴喜的著落,顧寶莛小朋友才慢吞吞的走進四哥的房間。
一進入其中,便可以看見和自己房間差不多大小擺設和格局的內裡,隻是用於隔斷的屏風和他房間的不同,自己房裡的屏風繪著的是花鳥,四哥這邊放著的屏風上是驚濤駭浪與孤舟。
顧小七繞過屏風,進入裡屋,隻見空間狹小的臥房剛好夠隻擺一張床,床上掛著深綠色的綢緞簾子,四哥則靠坐在床頭,拿著一卷書在床頭的燭光下靜靜。
“四哥哥,我來啦。”顧小七不自覺的放小聲音,脫了小鞋子就爬上四哥的床,然後趴在四哥的身上,說,“白將軍可以上床嗎?”
顧逾安這才挪開書本,用一雙冷淡的鳳眼看著顧小七,然後歎了口氣,伸手拽著白將軍的脖子,將那大白鵝給提溜上了床。
“耶!”顧小七開心的抱著白將軍在四哥床鋪裡麵安了家,乖乖撲騰進四哥的被窩裡麵,然後又翻身趴在床上,雙手撐著小腦袋,問四哥,“四哥,你在看什麼?”
老四此時卻將書本闔上,又吹滅了蠟燭,一塊兒躺下去,聲音很輕,有著似乎正在變聲的低啞:“在看《陳敷農書》,裡麵有記載水稻的栽培種植。”
說罷,伸手將顧小七給按到床上,正正經經的躺著,順便又給小家夥拉扯了一下薄被蓋在肚皮上,說:“放在外麵你和齊路說什麼呢?”齊路是顧逾安的守夜太監。
顧小七歎了口氣,像個樹袋熊一樣抱著四哥的手臂,說:“我讓你的太監照顧一下我的太監。”
這話說得實在是有些可愛,顧逾安在黑暗裡輕笑了一聲,問:“你哪裡來的太監?從哪兒拐來的?”
可這回小家夥沒有立即回話。
顧逾安便冷聲說:“我要聽實話。”
顧小七這下哪裡還敢幫那貴喜作弊掩蓋啊,立即一五一十將自己和貴喜相遇還有自己答應他的事情都說了個明明白白,最後還忍不住問四哥:“四哥,你說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顧逾安:“嗯?什麼?”
顧小七聲音脆生生地,匿著膽小的害怕:“三哥他們,這幾天真的把全皇宮裡的宮女和太監都……殺掉了嗎?”
四哥沉默,而後說:“你想聽什麼答案?”
顧小七立馬就懂了,搖了搖頭,說:“算了,我不想知道了。”
顧逾安‘嗯’了一聲,說:“大家不告訴你的事情,就是說明小七你不必知道,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隻有年末冬至的清談會,其他都和你沒有關係。”
“可是……四哥,如果你們以後越來越多的事情都不和我說了,我們以後還會這樣好嗎?你們會不會覺得和我說話是浪費時間?然後慢慢的,就都不和我一起玩了?”
顧小七心裡難過:“四哥,我想知道,我不想被你們拋下。”這和當初四哥對他說他還小,什麼都不必操心是不一樣的,他操心與否是他的事情,哥哥們願不願意帶他,又是哥哥們的選擇。
當大家所處的環境和圈子越來越遠,顧小七不敢想象未來的大家和自己,都是什麼樣子。
“四哥……二哥哥好像就快要成婚了。”
“四哥,智茼告訴我,柳家想要把家裡的二小姐嫁給三哥。”
“四哥,你是不是也快要成家了?”
顧寶莛在黑暗裡深吸了一口氣,委委屈屈地說:“大家都好像變了好多,不像是我想的那樣,我不想三哥和柳家二小姐成親,那樣智茼就太可憐了,也不想四哥成親,不想五哥和三哥變得我不認識……四哥……我想稻粱城了……”
顧逾安暫且將那個小太監的事情按住不說,伸手摸了摸小家夥的臉蛋,果然又摸了一手的冰涼眼淚。
顧小七連忙把臉蛋都蒙到被子裡去,翁聲翁氣說:“四哥你不要理我,我剛才說的都是假話!我不是那麼小氣的人!你們想成親就成吧,我剛才什麼都沒有說!”
“你想讓我當作沒有聽見嗎?”
“嗯。”
“好。”顧逾安說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又道,“成婚隻是一場交易,時間會改變一切,但小七,你是我的小七這件事,不會變。”
“……哦。”
某位沒有安全感的小朋友正要就這麼伴隨著四哥的保證沉沉睡去,卻又聽見四哥說:“小七,明天不要問老三他們那個小太監跟你說的事情。”
“嗯?好,但為什麼?”
老四平靜地道:“他們會怕你像現在這樣,哭著說他們變了。”
顧小七:“哦,我知道了。可貴喜他怎麼辦呢?我要不要和三哥說,讓他放過貴喜呢?”
顧逾安:“不用,讓貴喜明天跟著你一塊兒上課去就可以了,他們又不是傻子。”
“行了,睡吧,已經很晚了。”
“明日四哥把冰糖給你,做個好夢吧,小七。”
顧寶莛在這樣深沉又溫柔的聲音裡當真做了個好夢,夢裡他老爹的國家國泰民安,他身為逍遙王爺,成天美男前呼後擁,前有薄小兄弟跟自己逛KTV點小白臉,後有長大後狂炫酷霸的小侄子叼著煙說當初年紀小,承蒙小叔關照,今天點的小白臉他來付賬。
哥哥們在夢裡怪模糊的,但是大哥卻莫名其妙去參加百米飛人比賽得了冠軍,二哥牽著羊駝給大哥慶祝,三哥和五哥又跑去小姨家丟狗屎,六哥給自己做了整容手術,手術非常成功,現在是國民偶像。
一覺醒來,顧小七抓了抓腦袋,笑出聲: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但是卻開開心心了一個早上,和哥哥們見麵還得了所有人的冰糖,直接毫不客氣地揣進兜兜裡麵,上課的時候偷吃。
騎射課據說本來應當是顧寶莛十歲的時候再學,可如今教經史子集的老師被他氣走了,薄先生也沒有空來代課,老爹又不想讓他成天在皇宮裡吃了睡睡了吃,於是才將他和智茼還有薄厭涼打包丟到練武場,交給了東武將軍手下的得力乾將薑玉輝。
顧小七和薄小兄弟嘴裡抿著冰糖站在練武場上,欣賞了一下練武場上哥哥們矯健帥氣的身姿和薑副將美好的肌肉線條,前者永遠因為體力差弱得一逼還成天喊累,順理成章的渾水摸魚,後者每天嚼完冰糖就翻身上馬,跟著薑副將練習騎射。
當顧小七逐漸在練武場擁有了自己的貴妃榻和每日點心還有綠豆湯,薄小兄弟逐漸能夠用特製的弓箭一箭射出五十米之遠,並正中靶心的時候,天氣漸漸冷了下來,冬至降臨。
冬至那天早上,顧寶莛光明正大地翹了課,與厭涼兄準備出宮,拿著柳家送來的請帖,準備去大乾一場。
另一頭,天牢之中,一位三十來歲卻滿頭斑白的男子穿戴整齊坐在乾草堆上,看著獄卒前來將大牢的鎖鏈打開。
獄卒乃年輕小夥,腰間佩刀,對著男子恭敬有餘:“董先生,出來吧,外麵馬車都備好了。”
被叫做董先生的男子睜開眼,從盤坐的草堆上站起來,輕輕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而後目不斜視,走了出去,從那陰暗潮濕的地方,一步一步向上,踏入陽光之下,他知道,這是他的生死之戰,他要贏!隻能贏!不管新朝到底想要利用自己是打壓世家,還是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揚名,他都不管。
他隻要贏!
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