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公子連夜回了義王府的時候,碰見了酒氣熏天的薄顏、薄丞相,薄顏在自己的府上向來十分放浪形骸,今日便也做酒瘋子打扮,坐在中院的台階上,望著黑壓壓的天空,哼著異域小曲。
薄厭涼步履匆匆,身上深藍色的披風卷席著夜色的寒意獵獵作響,腳步穩健,一步躍上三階台階,回了自己的房,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便又從房內出來,瞧著是將身上的協議褻褲都換成了方便夜行的黑色衣袍,長發也利落全部束在頭頂,一絲不苟。
這回出門,少年郎站在薄顏的身邊,對著薄顏微微一鞠躬,說:“父親,兒子出去一趟。”
“去哪兒?”薄顏手肘搭在酒壇子上,語氣漫不經心。
“隻是出門辦事。”
“去吧。”薄顏擺了擺手,待少年郎健步如飛地跨步走開幾米,才幽幽地說,“厭涼,你若是不想讓太子最後當真成了龍椅上坐著的人,現在就不該出門。”
身形背影充滿力量的少年腳步頓了頓,權當作沒有聽見,出了義王府的大門,踩著門口的石頭馬凳,長腿直接跨了上去,穩穩當當:“走,去把圍在東武將軍門口的所有兄弟都撤走,連夜搜查所有去過邊城的商販遊民,一旦發現,直接抓去南營!行動!”
周圍五個南營士兵立即牽扯馬頭,一邊說‘是’一邊馬蹄聲便接連響起,在空無一人的巷子中,南營驍勇善戰的士兵們跟著最前方的少年一齊夾馬前行,偶爾從雲層裡泄出的月光落在這條巷子中,將六人的影子拉得極長。
今日硬生生讓六王爺在自己這裡吃癟的朱有虎此刻正在府上和前來探望自己的哥們大談特談自己的威風,並搬出小時候讓那個歪嘴顧平安每天都躲著自己走的事情,喝兄弟們哈哈大笑。
隔壁正是他老子的靈堂,兒子在這裡慶功宴似得和自己的狐朋狗友擺酒席,就連來喝酒的狐朋狗友都覺得過於誇張,沒人當真去喝,大部分人都是過來打探消息,打探完畢,那都是要立馬溜走的,可不敢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與朱家這個豬腦子走得太近。
正當狐朋狗友們覺得是時候撤退了,眾人你一句‘困了’我一句‘時候不早了’,撤退到門口時,卻發現大門口外麵所有圍著將軍府的南營兵丁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全部離開了!
“咦?這是何意?”有人奇怪。
朱有虎也奇怪的要死,但是在自己這些朋友的麵前,他一點兒害怕都不允許自己露出,隻是揚了揚下巴,淡淡的說:“恐怕是陛下讓薄厭涼將人都撤走了吧,畢竟我爹剛去世,圍著我們家算什麼事兒呢?!”
“可能可能。”眾人附和。
待送走了眾人,朱有虎獨自回到吃席的小廳,看著沒有一個人動筷子的一桌酒菜,自己提著酒杯仰頭便是一口悶下,酒是好酒,但是卻嗆得朱有虎猛一下子全部噴出,隨後朱有虎大叫一聲,雙手將桌子掀翻,罵道:“狗娘養的!”
恰巧這個時候朱夫人掛著深深的兩條淚溝過來,見自己的獨子這樣惱火,捏著手帕的手不禁又湊到臉上沾了沾,一邊走過去摟著自己的胖兒子,一邊說:“小虎,你咋啦?你回來的時候不是說大家都讓著你嗎?沒人敢動你哩,做什麼這麼大的火氣?你可不要也丟下娘不管,娘現在隻你一個指望了啊……嗚嗚……”
朱有虎立馬也驢叫似得嚎啕大哭,抱著老娘說:“娘!薑副將找不到了!我去見藍九牧,人家也不在,你說咋整?”
“這……什麼意思?他們為什麼不見你?”
“我怎麼知道?”人前二五八萬的朱有虎眼淚鼻涕都混在一起,說,“娘,你說薑副將是不是也被太子殺了?!我早就知道那個顧寶莛不是個好東西,小時候,才那麼大一點兒,就曉得找彆人過來打我,能夠把皇帝都哄得將太子之位給了他,當然不可能輕易放過我的!”
“娘,我是不是也要死了?”朱有虎喝了不少酒,但沒有醉,隻是害怕,他突然發現自己身後沒有人,隻有自己在衝鋒陷陣,所以害怕的恨不得當場叫醒死掉的老子,讓他頂天立地的老子活過來,給他作主!
“放屁!娘不許你這樣說話,誰要是敢害你!娘就跟他拚命!”朱老娘使勁兒將胖兒子的大腦袋往懷裡抱,母子兩個哭做一團,“要不,虎子,你明天就不要再去了,咱們把你爹停靈七天後直接下葬就行了,莫要做那些事兒了。”
朱有虎推開老娘,用袖子將臉上的各種液體都擦再袖子上,一臉不悅地看著老娘,說:“不行!就算……就算咱們反不了,也得把那個顧小七從太子之位拉下來才行!我爹的確就是種痘之後死的,這點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必須給我個解釋!”
朱有虎說得道貌岸然,把朱夫人都感動了,殊不知朱有虎是實在抹不開麵子,硬著頭皮明日也要獨自再去一趟京兆府,與六王爺繼續打官司,並且一定要贏!不然他在京城可就成了笑話!誰還看得起他啊?
可如果他能夠憑借一己之力將太子都拉下馬,那不說明皇帝對他們朱家那是聖眷在身,以後走出去,哪怕是薄家的薄厭涼,也得讓他三分!
朱有虎這邊打定了主意要死扛到底,而另一邊城中騷亂四起,無數南營的士兵不需要通知皇帝本人,就直接進入了內城,從東邊兒開始每家每戶的開始搜索,按照城門登記的來搜,直至天微亮的時候,便抓了約有一千四百號人進了南營的集體牢籠中。
那牢籠曾經是用來圍觀獸鬥的巨型原型木籠,每一根木頭都有成年男子的腰那麼粗,縫隙窄小,隻有一根手指頭那麼寬,所有人都被關在裡麵,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一會兒要求見南營最大的官兒,一會兒又說自己認識什麼什麼人,最後還有賄-賂看管人員的,但無一例外,都在聲嘶力竭之後,失去了蹦躂的力氣,全部蜷縮在一起,等待這一群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猶如地獄之鬼的獄卒們對他們施為。
終於的,看守他們的士兵們都有了動靜,所有坐在地上等了不知道多久的商人和各種馬隊下人、鏢局打手都站了起來,圍在木欄的邊緣,雙手抓著巨木圍欄,透過縫隙望向那款款走上台的一身英氣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