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祿背脊一僵,轉念一想,腸子都悔青了。
“回絕了?”聞恕抿了抿唇問。
元祿磕巴了一下,溫吞吞道:“要不,奴才再去說一聲?”
聞爭聽了一耳朵,忍不住撇過頭去一笑,這元公公啊,能伺候皇兄到如今,還沒被他的喜怒無常給嚇暈過去,也實屬難得。
聞恕慢悠悠的攏了攏衣襟起身,又慢條斯理的折了折袖口:“出去走走。”
說罷,一桌膳食未動,聞恕留了個背影給聞爭。
身後的人一挑眉,倒也不覺驚詫。
畢竟,從他這位皇兄憑著“眼緣”二字往宮裡納了不少貴人,又憑“礙眼”二字處死了不少貴人之後,聞爭已經對他所有舉止見怪不怪了。
隻是那付家五姑娘看著小巧可人的,可惜了。
——
聞恕這出去走走,一走便走到了甲板上。
薑氏一愣,旋即擺上了得體的笑:“吳媽媽,快添副碗筷。”
元祿方才分明已經回絕了,可薑氏並未問他怎麼又來了的緣由,也算是很有眼裡勁兒,誰也沒給誰難堪。
聞恕順著她的話自然坐下,當皇帝當慣了,說出“討擾”二字時,還忍不住眉頭一皺。
他目光掠過正安安靜靜用飯的小姑娘,她身子有些緊繃,狀態像是隨時準備防禦。
聞恕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合著他明裡暗裡幫了她這麼多,這丫頭比怕她家老太太還怕他。
雲姨娘還是第一回見他,可看飯桌上的人都沒有要介紹他的意思,忍不住笑了聲:“這位…便是沈公子吧?”
聞恕偏頭側目,目光停在雲姨娘身上約莫隻有一轉眼的功夫,可那麵無表情,眸色沉沉的模樣,叫雲姨娘冷不丁一僵。
薑氏似笑非笑的瞥了雲姨娘一眼,雲姨娘尷尬惱怒移開目光,也不敢再多嘴。
反而是付姝妍,認出是上回在祖母屋裡隱約瞧見一麵的人,好奇的多打量了兩眼。
付嚴栢清了清嗓音:“此番赴京,還多虧了沈公子身邊的護衛,才讓此行得以一帆風順,待到了京城,付某必當設宴相謝。”
聞恕抬眸睨了付嚴栢一眼:“不必。”
原本闔家歡樂的氣氛叫他往這跟前一坐,忽然變了味道。
無人敢輕易開口,就連原本湯匙碰碗的聲響都不由放輕了許多。
偏生聞恕沒有半點覺得不妥,坐在那兒頻頻飲茶,一口葷素都沒動。
付姝雲幾次想開口詢問那個生了病的沈三公子,見飯桌上的氣氛逐漸嚴肅,也堪堪閉了嘴。
這幾人間,屬莊玉蘭最過心細。
她未見過什麼沈公子,但剛回府時也聽下人說了一嘴,這會兒見老太太與付嚴栢都對此人敬重有加,難免多抬頭看了兩眼。
這一看,就見男人的目光在付茗頌身上多滯留了一陣。
待到用完膳食,莊玉蘭扶著老太太回房裡,並未著急離去,坐在老太太跟前繡了朵梅花,哄她老人家開心了,才狀若無意道:
“姨奶奶,今日那沈大人,渾身透著一股矜貴勁兒,倒是少見呢。”
老太太待她親厚,沒責怪她隨意打聽,反而道:“他身份尊貴,切莫衝撞了。”
莊玉蘭應了聲是,像是嘮家常似的又說:“那沈公子應當是個良善之人,我聽說前幾日茗兒妹妹身子不適,還是他借了大夫過去呢。”
老太太低低應了聲,歎道:“茗兒這丫頭……”
莊玉蘭屏氣等老太太說下去,卻見老太太息了聲,她一顆好奇心七上八下的,茗兒這丫頭…如何?
——
船隻悠悠駛往京城,星夜籠罩下的海麵泛著光。
臨到京城前一夜,付茗頌卻無端做起了夢。
夢裡也不再是生香醉骨的場景,而是潮濕冰冷的天牢。
女子一身牢衣跪地,麵前有隻手擒住她的下巴,空曠低沉的嗓音都透著涼意,他說:“宋宋,服個軟,不成麼?”
付茗頌猛地驚醒,竟發了一身虛汗,右手壓在胸口上,心臟像是要從那裡頭蹦出來似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點了燈,用力抓了抓胸-前的衣襟,才驚魂未定的靠在床頭。
遮月見裡頭有光,攏著衣裳上前來:“姑娘,您怎麼醒了?”
她又說:“就快抵京了,您再歇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