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枝》34/荔枝很甜
從早至晚,宣讀,跪拜,祭禮的環節一樣不差,光是聽女官讀典籍,便是耗費了幾個時辰。
聽的茗頌一度昏昏欲睡,鳳冠沉沉,隨時能將她的脖頸壓斷似的。
好容易熬到了結束,她直挺的脊梁早已僵硬,被宮女太監攙扶著登上鳳攆。
依禮,皇後應先至景陽宮,如尋常姑娘嫁人那樣,在房中等著新婚夫君來。
景陽宮外頭瞧不出喜慶,但寢殿裡頭,那張灑滿紅棗花生桂圓的床榻,卻喜慶的紮眼。
寢殿中間擺置著一張圓桌,略顯突兀,應是臨時加的,上頭罩著大紅桌布,放置了一鼎金色琉璃壺和一對酒盞。
女官將她安置在床榻一角坐下,便俯身退下:“奴婢們在外候著,娘娘若有事兒,隻管叫喚。”
付茗頌頷首應了聲“嗯”,女官才放心退下。
持了一路的鎏金扇,她胳膊早就酸的發顫,按俗禮,這柄扇得一直手持到新郎來,才可放下。
不知是誰定的規矩,實在累人。
幾番猶豫,茗頌一寸一寸將扇柄下移,露出一雙眼睛在四下掃了一眼,見確實無人,背脊一垮,長長呼出一口氣。
付茗頌抬眸,目光一寸一寸掠過寢殿的每一處角落。
打眼一瞧,陳設樣式都略顯冷淡,靠西牆的那一處擺了張長桌,桌上擺了幾本書冊,一支夾在梨木架上的狼毫,幾頁宣紙,便再無其他。
實在是半分人味兒都沒有。
她脖頸一轉,瞥見床頭的黃木支架上擱了瓶圓圓胖胖的紫色盒子,茗頌未作多想,很快便收回目光,老老實實的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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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內,聞恕漠著張臉聽朝臣一個接一個敬酒,眼看天邊的月亮愈來愈涼,這些個朝臣卻全無自覺。
武官接連敬酒,文官溜須拍馬,阿諛奉承的話信手拈來,好似要說到天明去似的。
元祿在身後捂嘴打了個哈欠,心下微微一曬,實在不怪這些人沒眼力勁兒,皇上不苟言笑,臉上向來無甚表情,究竟是喜是怒,誰能瞧得出來?
就在禮部侍郎一番祝詞後,眼見刑部侍郎不甘落後,捏著酒盞欲要起身時,噔的一聲,聞恕將手中的金色酒樽擱在桌上,潑了幾滴酒出來。
他忽然起身,冷然道:“諸愛卿回吧,今日便到這了。”
毫無前兆,直叫人摸不著腦袋。
聞恕喝了酒,走出寢殿,叫涼風一灌,清醒了大半。
他坐上龍攆,閉眼捏了捏眉心,忽然出聲問:“幾時了?”
元祿往前走了幾步,跟上龍攆,“回皇上,還差一刻鐘便子時了。”
男人眉頭皺起,她至景陽宮已兩個時辰了。
一刻鐘後,恰好子時。
聞恕推開寢殿的門,才剛一點動靜,付茗頌猛地坐直,立即將鎏金扇舉至麵前,動作一氣嗬成,絲毫不拖泥帶水。
是以聞恕進來時,便看到她端端正正舉著扇柄,一動不動,像幅精美的畫像。
聞恕走過去,低頭看她,“累嗎?”
應當是極累的,女子出嫁本就是件累人的事兒,從早餓到晚不說,還得尊各種俗禮,更莫說是立後大典了。
付茗頌一頓,緩緩移開鎏金扇,一雙被描的嫵媚風情的眸子抬起,朝他搖了搖頭。
聞恕望著她忽然一頓,欲要開口的話卡了在喉嚨裡,隻見男人眸色暗下來,喉結微微滾動了幾下。
究竟是誰給她描的妝,半分都......不顯莊重。
聞恕抬手去卸她腦袋上那頂又大又重的鳳冠,此次服飾一應由聞昔安排,聞昔又是個較真的性子,禮部這回的鳳冠,製作的是真實在。
他拿在手裡顛了兩下,真是難為她戴了一整日。
付茗頌揉了揉額前被鳳冠壓出的印子,提著曳地長裙隨他至圓桌前,見他將合巹酒倒滿,遞了一隻酒盞過來。
茗頌伸手接過,呼吸有些不穩。
緣由無他,隻因聞恕落在她臉上的目光,實在是燒的慌,燒的她心發慌。
“喝了合巹酒,俗禮便算成了。”聞恕看著她道,隨即將酒舉到她麵前。
茗頌微一頷首,捏著酒盞的手繞過他的胳膊,交叉,走近。
低頭飲酒的那一瞬,聞恕甚至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他啞著嗓音道:“去將釵環卸了。”
這話是何意,傻子都能聽出來。
姑娘輕輕“嗯”了聲,忙轉身去尋妝台,才想起景陽宮應當不會有這樣的東西才是。
是以,她隻好站在全身銅鏡麵前,將釵環一件件拆下握在手裡,青絲散落,及至腰間。
一件件褪去嫁衣,隻剩暗紅色的裡衣,整個人顯得單薄無比。
梨木架上是一盆乾淨的水,她擰乾濕帕,仔仔細細,一寸一寸將臉上的粉妝給洗淨,今日描了大半個時辰的成果,頓時化作泡影。
聞恕見她磨蹭許久,不由換個姿勢,繼續等著。
可是,她絕非有意叫他等。
又過一刻鐘,她素著小臉走至床邊,腦中想著教導嬤嬤教她的流程,稍一沉思,輕聲問:“皇上,可要寬衣?”
這句話,就真的隻是問是否寬衣,半點旁的意思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