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枝》42/荔枝很甜
黑夜沉沉,圓月高懸,星眸無幾,一簇煙火炸開,給本寂寥的黑幕添了幾分人味兒。
除卻皇宮裡為皇後生辰所燃放的煙火外,依稀還能見宮外也緊隨其後的炸成一片五顏六色。
宋長訣靠在涼亭角落的一根紅漆方柱上,食指一圈一圈揉著太陽穴,耳邊響起一道清脆稚嫩的聲音。
——“哥哥對我最好,宋宋最喜歡哥哥了。”
宋長訣用力捂住耳朵,似是想趕走這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和聲音。
他緊皺眉頭,囔囔道:“宋宋…”
是誰?
須臾,他又驀地想起方才在大殿上,皇上意味深長瞧他的那一眼。
宋長訣不甘的彎了彎唇,果然…功虧一簣,魏時棟這個蠢貨!
—
此時,大殿之上,賓客漸漸散去,沈太後也以身子乏了為由,亥時不到便回了永福宮。
聞恕則因周賢臨時求見,不得不去一趟禦書房。
付茗頌回到昭陽宮時,還未從那喜慶熱鬨的場麵中回過神,隻覺有些恍惚。
不是有些,是十分恍惚。
“娘娘。”素心走過來,麵色頗有些猶豫:“付家大公子遞了牌子請見,已在宮外候了好一陣了。”
付茗頌正飲茶解酒,聞言手腕處頓了頓,茶水灑了幾滴出來。
今日宴上並未有付毓揚的身影,他卻在宮外等著。
她隱約猜到緣由,心下緩緩一歎,咬著唇想了半響,直至素心又問了一聲,付茗頌方才點了下頭。
等付毓揚的這會兒功夫,她隨手摘了發髻上的一隻釵環,握在手中翻來覆去的把玩,神色有些呆滯。
不多久,殿門邊露出一塊深棕色衣角。
付茗頌抬頭,便見一抹身量修長、體型清瘦的男子,與記憶裡那個溫潤儒雅的人重疊。
她實在太久沒見過這個哥哥了,瞧見這張臉,還十分的陌生。
“皇後娘娘萬安。”他伏身下跪,聲音乾淨嘹亮,一下將她的思緒拽了回來。
付茗頌頓了頓,還是開口喚他一聲“大哥哥”,“起身吧。”
莫說付茗頌不習慣,付毓揚又何曾習慣?
本就不常回府,見到這個妹妹的次數,一隻手都數的過來,可哪怕如此,他也未曾見過這樣端莊隆重的她,眼尾那一抹被拉長的線,襯出她三分威儀。
“謝娘娘。”付毓揚起身,薄唇輕啟,似有幾分猶豫。
殿內靜了一瞬,付茗頌抿唇淺笑:“大哥哥是為四姐姐的婚事來的?”
被看破了心思,付毓揚下意識抬了抬眸,才剛起身又跪下,秉手在前:“是,魏時均花名在外,母親不忍雲兒嫁過去受苦,日日憂心,懇請娘娘做主,回了魏家提親。”
付茗頌抿了抿唇,眉頭下意識一蹙:“這事兒我同皇上提過一回,皇上至今也未曾下過賜婚旨意,既是尋常下聘,四姐姐不願嫁,母親隻管回了便是,家中有長輩,再如何也不該我插手。”
她這番話說的周到又周到,說起來,怎麼都不該求到她麵前。
付毓揚臉上有幾分掛不住,抿了抿唇:“母親若是能做主,也就,不求娘娘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其中究竟如何,再沒有人比她更心知肚明。
當初,老太太能盤算將她與人為妾,如今,能攀上護國將軍府,想來老太太亦是十分動心。
思此,啪嗒一聲,釵環被輕放置小幾上。
“母親若是執意不肯,想來祖母也是無法的。我也不願五姐姐嫁與魏家,可付家家事,我亦不願插手,大哥哥請回吧。”
付毓揚沒料到她這樣三兩句話便回絕了他,來之前薑氏反複強調,五丫頭是個軟心腸的,再多說幾句,她必會點頭應下。
可付毓揚瞧著她,竟是半個字也說不出,半響,他低聲道:“祖母與父親所為我已有所耳聞,是付家有愧。娘娘言之有理,雲兒的婚事,至多不過母親頂撞祖母一回,實在不該驚動娘娘。”
說罷,他低頭下去,眉間似懊惱的緊了緊。
她說的確實不錯,此事隻要母親硬氣一些拒了老太太,本就也不是什麼難事,畢竟皇上還未下旨賜婚。
話落,又寒暄了幾句,付毓揚並未久留,起身離去。
遮月見人走了才敢出聲,忍不住道:“明擺著是夫人叫大公子來的,如今四姑娘的處境,與娘娘當初倒有幾分相似,但那會兒,您可是自個兒回了老太太,從未叫旁人插手。”
聞言,付茗頌好笑的瞥了遮月一眼:“我能叫誰插手?”
她想了想,還頗有些羨慕的望向殿門外:“四姐姐比我有福分,還有娘親與哥哥為她苦惱奔波。”
自小她便極為羨慕付姝雲,驕縱也可,頑劣也可,薑氏雖日日念叨她,但卻也總能給她善後。
而有付嚴栢從中對比,付茗頌一直便對付毓揚這個哥哥頗有好感,他那從骨子裡露出的溫和,怎麼也不像是假的。
記得兩年前付毓揚回俞州付宅,還給幾個妹妹帶回些姑娘家沒見過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其中付姝雲手中那串彩帶鈴鐺,最為奪人耳目。
殿門之外,聞恕腳步微微一頓,眉頭下意識顰起。
他抬腳跨進雕花門檻,甚至還能撞上付茗頌眼神中來不及收回的羨豔之色。
這叫他心中那點不快,更深了幾分。
誰準她為旁人傷神的?
此時,付茗頌匆匆斂起神色,起身從鋪著金絲地毯的台階走下,“皇上不是去書房議事了?”
說話間,她給遮月打了個手勢,遮月便及時遞了盞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