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枝》/荔枝很甜
三月,大殷戰敗,死傷將士數千。
一封封急報從西北邊陲之地傳遞至京,聞恕那張臉,比宣紙上的墨漬還黑。
群臣覲見,難免有些渾水摸魚的對他手中的兵權虎視眈眈,兩個時辰下來,男人的臉色真真猶置冰窖。
禦書房當差的宮人格外小心,此時連呼吸都不由放輕,生怕一個不小心被怪罪牽連。
此時,禦乾宮的掌事姑姑送來了一根救命稻草。
盛詮接過姑姑手中的食盒,忙呈上前道:“皇上,楊枝甘露祛除心火,宋宋姑娘果真是最體貼皇上。”
不知是是甘露祛心火,還是送甘露之人祛心火,總之,聞恕垂眼一瞧,臉色卻是慢慢緩和下去。
酉時,聞恕從禦書房歸來,卻難得不見那抹身影在主殿用膳。
男人眉頭輕輕一顰,四下掃了一眼,心下略微有些不習慣。
這個時辰,她不是該用晚膳?
再往寢殿走,卻見那抹緋紅身影趴在窗台,迎著落日的餘暉,雙眸緊閉,睡得正香。
似是他在身旁站得久了,夢中的姑娘有所感應,緩緩睜開眼。
她愣了一瞬,眼尾隨後彎起,指了指牆角的古琴,道:“新得的,我還學了新的曲子,彈給皇上聽。”
“好。”聞恕應下。
姑娘坐在矮木凳上,將古琴放置在小幾上,指尖觸弦,琴聲嫋嫋。
聞恕的目光從她臉上,移至手上。
那雙手白皙修長,每一個指頭都軟若無骨。
且她這雙手,當真是靈活至極。
彈得了琴,寫得了字,做得了繡活和羹湯,夜裡,亦是樣樣都會。
與她相識的時日愈長,聞恕好似就更喜歡她一些。
大抵她性子裡的乖巧又桀驁,仿佛冰火兩重,實在惹人難自禁。
忽然,他出聲打斷那如潺潺流水似的琴聲,“宋宋,過來。”
“噔——”的一聲,最後一個弦音拉長,宋宋抬眼望他,提著裙擺過去。
她在他麵前坐好,仰頭等他說話。
聞恕道:“你不問朕,這個時辰來作甚?”
眼前的女子搖了搖頭,抬起手,揉了揉他略緊的眉心,“我不喜歡你皺眉,新的曲子不好聽嗎?宋宋換一首,好不好?”
四目相對,聞恕低頭親啄了一下她的唇,隨即將下巴擱在姑娘的肩頸上。
他難得流露出的疲憊脆弱,不免惹人一怔,宋宋一隻手輕輕撫著他的背。
緊接著,她覺得腰肢上那兩條胳膊收緊,抱得她有些疼。
“宋宋。”聞恕輕輕喊她。
姑娘側了側脖頸。
就聽那道低沉的聲音緩緩道:“你陪陪朕。”
他說:“宋宋,你陪陪朕。”
四麵八方的壓力下,她在的禦乾宮,是他唯一能喘上一口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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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六,內務府新置了一匹錦緞、首飾,送往禦乾宮。
規格全是按照妃位所製。
總管公公拿出記載各宮所的簿子,遞上道:“宋宋姑娘,今年秋日,太後的喪期便過了,皇上命奴才挑了幾所就近的宮殿,讓您挑著喜歡的住。”
姑娘愣了一瞬,這一瞬落在總管公公眼裡,那便是喜不自勝了。
公公忙道:“不出意外,冬日姑娘便可行冊封禮,屆時老奴便要稱一聲娘娘了!”
“是嗎?那謝過公公了。”宋宋笑著,招來明月送他出殿門。
姑娘起身,繞著禦乾宮走了一圈,眉頭輕輕蹙了一下。
若是封了位分,便要另住一宮,她寧願無名無分住在禦乾宮。
夜裡,她將此事與聞恕抱怨了兩句,男人摟著她低低笑了兩聲,吻了吻她的耳朵,道:“那就薈華軒罷,離禦乾宮不過幾步之遙,朕夜夜去陪你,可好?”
他話裡帶著揶揄的笑意,自知被他笑話,宋宋愣了一瞬,擺出一副一本正經的神情,道:“那也不必。”
她掰了下手指頭,“一個月,皇上來個十五次便可。”
“宋宋,一月也就三十日,朕這後宮嬪妃許多,你是不是貪心了?”男人嘴角溢出兩聲笑。
於是,他的胸膛被手肘戳了兩下。
姑娘道:“那你去彆人那兒啊。”
又貧了幾句,二人才歇了聲兒,老老實實闔眼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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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六,西北最後一道防線潰敗。
這場戰役自五月三十起,至六月二十六,一月不到的時日,大殷朝敗得迅速又慘烈,朝野上下議論紛紛,垂頭喪氣。
領軍的奉鑄將軍柏亦進京領罰,跪在禦書房內紅了眼。
折損的將士,足足有三千餘人。
聞恕重重閉了閉眼,一隻手抵在太陽穴處,盛詮一見,忙道:“皇上,可要宣太醫?”
男人搖頭,朝柏亦道:“你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