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2 / 2)

禦前三年熏陶,不止抄書當秘書這麼簡單,官吏的行為模式的觀察與思考是卓思衡最寶貴的方法論。但他要用這些技巧去做的不說結黨營私和為己謀權,而是更重要的事情。

於公於私,他都不會讓崔逯這樣的人在自己治下的郡衙手握哪怕一點實權。

整理好語言的崔逯終於開口道:“大人請容我一言,任吏之事皆是何大人首肯,下官不敢造次,此等要情還需何大人歸來才能有所承對,其中若有……若有隱情,也該何大人處置。”

“倒也是這個道理。”

崔逯以為卓思衡終於拿住把柄發難自己,勢必速戰速決,卻沒想到他如此好說話。

誰知卓思衡馬上接了一句:“今日收到消息,大約四五日,何大人就能歸來,到時候咱們再議此事,有勞崔長史了。”

說完他很是不客氣的起身離開。

崔逯雙手指尖微微抖動,一直到家中仍是不能平息,直至婢女奉上熱茶,他一怒之下砸在地上,才將這口氣出來。

然而比憤怒更難以抑製的是心中的恐懼。

何孟春已被卓思衡拿捏得死死的,即便何大人不想管,此事抖出來,他為了自己不沾染這些破事也會都推得一乾二淨,卓思衡定然知此才如此平靜接受自己的推諉拖延。

不過自己本來就和王知州商議,隻參奏卓思衡拉他下馬一是罪責不重,不可一擊斃命;二是顯得目標過於明確,畢竟卓思衡與唐家有結怨之事朝野皆知,恐他反咬一口。所以他們早就想好,連帶何孟春一同拉下水,寫好的奏折裡明確表示二人結私相護,公然勾連一方,二人嬉怠成性互為照應,不惜暗行私利,將一郡民政視為玩物,一人出巡枉費民財,另一人則把持政令清議使得官吏之怨懟不得上達,下有酷腕阻塞之嫌,上有凋敝聖聽之罪……

拉上何孟春使得罪責更重,且為他們撇清了嫌疑。

……當然還有一層好處。崔逯知道對自己而言,這一層才是最重要的。

這次卓思衡拿住自己的把柄,要是等何孟春歸來豈不是自己就要死無葬身之地,先被人當成替罪羊?

萬萬不行!

“來人!備馬!”他吩咐仆人備馬,又傳來屬下,將一封早已寫好的盒封奏折並一封書信拿去,“快馬將此折送至王知州手上,道中拿我印信,在官驛換馬,務必儘快送到。記住,此物不許落入他人手中!”

看著屬下離去,崔逯才稍稍鬆了口氣。

……

而卓思衡這邊才剛剛開始緊張。

自己故意激得崔逯不得不出下策,卻不知他走哪路官驛,好在各處他都已安排好人,隻說最近好多官吏私用官驛驛卒驛馬,實在不成體統,若抓到必然稟報他嚴懲。他又安排幾個刑曹的司吏帶衙衛去到各處巡查,若可疑人路過官驛也不能放過,有這兩層安排,想來也不會有事。

卓思衡不是擅長主動出擊的人,但這次,他必須占據主動權,將製裁的機遇牢牢抓在手中。

兩個時辰後,泉樟城東十裡山驛快馬來報,捉住歹人一名,此人有崔長史私印而無官府印押卻要調取驛站快馬,驛丞雖是見長史印信不敢不從,暗中卻趁換馬調換押送之物,那人跑出後折返索要,不成,竟縱火燒驛,好在周圍多有巡查刑曹衙役才沒有人員傷亡。現歹人已在押回途中,其所攜書信先遣快馬送抵。

卓思衡心想這個驛丞靈活機變如此聰慧,當真是可造之材,待事情結束後要好好褒揚與培養。至於縱火,沒有傷亡便好,那人估計是投鼠忌器怕此信落入他人之手才出此下策。

不過其實卓思衡已經知道信上和奏折上大概的內容,無非是把他和何孟春捆綁成地方雙害,危言聳聽添油加醋後將他們二人除去,他拆看信件,心道果然如此,奏折盒子卻沒拆動。

他預料到內容,不代表他不需要這個兩個寶貝。

此時黃昏漸行悄然入夜,伴隨漆黑而至的還有淅淅瀝瀝的初夏山雨,空氣中蘊藏的濕熱在雨珠拍打中此消彼長,這個氣氛,實在太適合好戲開場了。

卓思衡拿著截獲的奏折和信件,也不換官府也不披蓑衣雨笠,騎上馬,直奔何刺史府去。

何刺史當然還沒回來,但他老婆在家。

何孟春的妻子姓劉,卓思衡是見過這位夫人的,隻是當時覺得其人爽快通達,不似何孟春一般迂腐,後來得知劉氏原是宗室女,父親雖說沒有繼承到王位,但也是實打實的皇親國戚,又有軍銜傍身,也是煊赫無比。據說當年何大人殿試入二甲,前往期集所遊街路上被當時還是未嫁少女的劉氏相中,投花入懷,成就一段佳話。

這位何夫人也是何孟春多年來混吃等死還能屹立不倒的重要原因。

當然,這也造就了何孟春的一個性格特點:

懼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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