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怒似連山(二)
何孟春怕老婆不是什麼新鮮小道消息,可謂人儘皆知。
當年一個不長眼的縣上小官想走何大人的關係,投其所好贈他一個通詩書俏姿容的美婢,說是為他紅袖添香之用。何大人嚇得根本不敢收,而何夫人聽聞此事,當即聯絡帝京的娘家,給這位鑽營錯了方式的縣官一個“營苟上級,所圖非軌,為官不正”的罪名,讓此縣官罷官免任,再無起複可能。
故而再也沒人敢給何大人介紹什麼紅粉知己。
這個何府誰說了算,大家也心知肚明。
隻是何夫人再有能耐,眼前這封奏折若是上達天聽且由唐氏一族黨羽細細參詳連縱後,她也無能為力。
所以卓思衡的何府之行勢在必得。
夜雨淋漓,何府風燈隨風抖搖,昏黃光影忽明忽暗,卓思衡跳下馬,故意跑了幾步,好像急得直喘般拍門。
“來人!我是卓通判!求見你家夫人!”
何府在何夫人治下實行準軍事化管理,她的嫁妝據說有一隊從前的王府禁衛,如今跟著她隨夫婿一道至此地,卓思衡也隻是聽聞還未曾得見,此時來開門的是一老者,他問過卓思衡身份,將他帶進門房,得知對方沒帶拜帖後趕忙回稟,再來的就是兩名身著甲胄的軍士,精鎧按劍請他入內。
何夫人於書齋外的會客花廳等候,她左右僅有一名侍婢,其餘廳內二人皆為甲士,英武成雙器宇軒昂,何夫人雖是華服金簪立於其間,卻讓人有種揮斥八極之感。她常聽夫君對這位年輕晚輩的溢美之言,又親自在宴席上見過兩次,對卓思衡印象極佳,見他形容狼狽跌跌撞撞,滿身雨水魂不守舍的樣子,又好似被自己府衛恫嚇一般顯得很是不安,忙命貼身侍婢去取熏暖的絨巾和乾爽的軟布,又讓左右略退幾步,二人在門前,二人在身後,才道:“卓通判不必驚慌,此些甲士乃是我娘家勁卒王府內衛,素日護我家內外,並非險惡之輩,通判入夜疾馳而來想必是有要事,你兄長外出,若此事涉及府上,告知嫂子我也是方便的。”
卓思衡行禮道:“夫人,實在事出有因,否則我也不會來此叨擾……此事涉及何大人,我萬不敢擅專,而大人不在,我常聽大人讚譽倚重夫人之辭,特來求見。”說罷,他遞上書信與奏折木匣,“今日一歹人以長史印鑒於官驛調度馬匹,驛丞不敢不從,誰知那人慌忙中遺落此物,返回尋找時竟縱火燒驛,還好救援及時,未有傷亡。這便是他遺落之物。”
何夫人自侍婢手中接過信箋,聽罷後奇道:“落下了回來取便是,他為何要縱火?難道是裡麵有什麼不可告知的來往怕人知曉故而滅口?”
“不敢欺瞞夫人,奏章盒匣雖然尚未封蠟押印,但下官不敢多看,信箋拆開後實在是……實在是震鑠肺腑,不知天下竟有此等人和事,請夫人探看裁奪!”
見卓思衡如此惶惑不安,何夫人抖開書信,越看眉毛的長尾越往上挑,看到最後竟已手抖發顫,最後將書信重重拍在身側幾案上:“崔逯小人!竟構陷我夫君!欺我府上無人不成?”
“夫人息怒,茲事體大,會否是有人越俎代庖行此等事?”卓思衡小心翼翼問道。
何夫人略微沉吟,伸手取來奏章匣子欲要打開,卓思衡忙上前一步製止:“夫人不可!這是……這是奏章的匣盒,不好壞去規矩。”
“你們這些書生,當真迂腐!”何夫人不耐道,“我怎會不知奏章匣子如何機要?隻是這盒子尚未封蠟,上也沒有加蓋印信,便是還無上奏之物,怎麼就不能看了?要是咱們不看,又如何確定崔逯是不是和姓王的勾結起來證據確鑿?你個大男人不要婆婆媽媽,你兄長不在郡上,此地事物本該由你執掌,這個樣子怎麼能行?”
其實她說的規矩卓思衡在禦前做了三年秘書怎麼會不知道?奏章常有聯名,所以一人寫畢遞至其他人時,奏章還未加封蓋印,也不是什麼機要,隻有最後封好,又在封泥上加蓋地方呈送府衙印信的奏章才有了國法加持,不可隨意拆看。
但如果他先拆開留下痕跡,這個奏章裡麵的東西也就沒了那樣強的說服力,何夫人看完也不會更加怒火中燒。
“好!好一個崔逯!我夫君如此待你,你竟這樣還報?”奏章盒子被暴脾氣的何夫人摜在地上,她已閱畢,此時更是怒不可遏,“卓通判,你還不教我看麼?我若是不看,咱們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她情急之下直接遞給卓思衡奏章,他趕忙接來,假裝第一次知道上麵的內容一般,慌不擇路驚懼交加道:“……這……這都是謊話啊!他……他怎可如此汙蔑朝廷命宮?這哪是君子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