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令昭恭敬俯首道歉,被卓思衡趕忙扶起:“我也是暈了頭會錯了意,怎麼能說是楊兄的錯?”
卓思衡覺得楊令昭與其說是魯莽,不如說是關心則亂,他想到自己家和楊家相同的境況,自己和楊令昭又都是做大哥的,一時便心有戚戚,拉著人坐下暢聊。果然從幼時兩個人如何又當爹又當媽聊到弟妹的姻緣,話題根本說不完,聊到回神來,屋內已然要點燭上燈了。
正巧慧衡和慈衡也在,卓思衡也讓兩個妹妹見見這位楊家兄長,畢竟以後怕是要常來常往。
於是二人言談之間,趕緊將悉衡和令儀的事提上議程。
卓思衡還想再問問悉衡的意思,雖然知道弟弟在對待類似事情上都比較被動的個性,可若是真要自己全然做主,卓思衡又覺得對悉衡不公平。
他打算想個合適的托詞,先繞過此話題,再去跟悉衡確認一番,誰知卓悉衡自廳前求見,打斷了他的思路。
楊令昭和卓思衡一見如故,此時第一次看到自己夫人和弟弟妹妹們都讚不絕口的未來妹婿,怎麼看都覺得是一表人才,恨不得立即提去成親,卓悉衡朝他十分規矩且鄭重地行禮,說道:“晚輩不才,垂青貴府四小姐,願求成全。待到功名身定之日,必不辜負。”
楊令昭當即大喜,扶起悉衡,不吝言語誇讚,可站在卓思衡身側的慧衡卻有些不安,她想同兄長說些什麼,但此下的場合卻不允許。
卓思衡還沒見過弟弟如此主動,他分外怡悅,對楊令昭說道:“悉衡與四小姐的事,我可以定下,但若是去,還得要勞動家中長輩,我舅舅於我們是至親,不能繞過。”
楊令昭哪有不同意的道理,隻說好,又言自己總算可以回家同家人交待了。
說完私事,卓思衡還有公事要同楊令昭講。既然兩家要結為姻親,卓思衡希望能在鞏固雙方密切合作的感情基礎上,再錦上添花,於是打算將剛在悉衡求娶時擬好的計劃再斟酌後與楊令昭商議,他讓弟弟妹妹們先行離去,自己則又命人添了一回茶。
慧衡走出屋子,和喜滋滋的慈衡不同,她心思更重,於是拉住悉衡問道:“四弟,你說實話,你之前同我說你覺得楊家四小姐好,是真的麼?”
悉衡很直率得望著姐姐道:“自然是真的,我當真覺得她心性人品極好,我與她相處很是舒心平靜。”
“但你……是否心悅於她呢?”這才慧衡最關心的,她覺得,連自己一直以來也被悉衡騙了,直到剛剛悉衡對楊令昭說出那番求娶的話來,她才意識到全家人都被悉衡瞞住了。
那種申請,完全沒有大哥聽說要娶雲姑娘時那份難以掩藏的慌亂。
而是自然而然的平靜。
“二姐,我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卓悉衡沉靜道,“但我會努力做一個好丈夫,去營合一個家。”
“這話大哥都沒說得如此沉重,可在你看來,成親就是這樣的意義麼?”慧衡追問,“你若是真的不喜歡,或是沒有遇到意中人,大可以告訴大哥,他不會逼你,我們也會有法子去和楊家交待。”
卓悉衡溫馴地笑了笑說道:“我真的很滿意這個安排,二姐為我著想,我心中感激,可是許多事並非事事在心中都要對自己有個交待,我從未感知過意中人之意象,也並無什麼兒女□□之偏許,但我相信哥哥和姐姐,你們說的,一定是對的。”說完他便告辭回去溫書,慧衡也隻能目送。
屋內,卓思衡已將想法完全梳理清楚,甚至想好了細節,正在同楊令昭講解:“……邊關之地我亦是待過,那邊學風堪憂,禦史台遞交回來的核準也讓人精心。我想的是,一時讓邊關的孩子和年輕人在全無風氣的地方鑽研四書五經,他們一沒有合適的師傅,二也缺少崇文的風氣,不如取個折中的法子。”
聽過卓思衡一番獨辟蹊徑言論的楊令昭早已是拍案叫絕道:“這簡直是太好了!要知道邊關民風剽悍人皆尚武,我那邊好些軍中新卒,都是本地所納。但每年苦於軍中尋找文吏、匠作和醫者,真是要派人去走各處地方,招攬民間人士才可勉強尚足。而這樣的人兵部也是緊缺,一向隻緊著禁軍,我們哪有得著?若能讓有些存了習文誌向的和稍微斷字的那些孩子跟著吏學的老師求學,那是不能更好了!”
這是卓思衡打算建立的第一所吏學分校,沒有比軍治關更適合的地方了,眼下楊令昭又有遠見和執行能力,由他和自己一並牽頭更是再好不過。而且由帝京皇帝選派優秀吏員和教習去到軍治監教授軍中文吏和職官技術知識,皇帝更是樂意見得自己影響力朝更遠處延展,雖隻是下層的軍士,可還是觸手可及的權柄朝一處使勁兒。
但也不能操之過急,兩家要是有結親的意思,立即去上議此事一來恐皇帝見疑,二來可能為人所利用攻訐。
他得想個更圓滑的辦法,再等些時日。
至少要等到悉衡考完科舉,再成了親,徐徐圖之,方能稱之為長久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