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家三郎這次考的比上次快些, 院考比縣考少兩場,隻是考試的地方距離家裡遠,祁明這次沒有等放榜, 而是回了書信, 說是回家等消息。
家裡倒是一切如常,大概是因為這次並不是放榜後回來的,他們心態還算平和, 沒有上次得了案首之後的亢奮和慌張。
隻是柳氏作為娘親還是會擔憂的。
旁人擔心祁明能不能得中,柳氏擔心的卻是祁明這一來一去身體是否安康, 心情是否舒暢。
或許連祁明自己都忘記了之前過年前吊著胳膊回來的事兒,他上次是為了詐出害他的人, 等知道了是蔡十二郎, 再加上蔡家敗了,自然就把這事情扔到腦後。
但是柳氏卻輕易不會忘記,哪怕知道是假的, 她也會不自覺的擔心自家兒子在外頭到底會不會受傷, 時不時的就會去小佛堂念經, 慈母之心總是格外炙熱。
葉嬌這幾天也沒有去打擾柳氏,隻留在了自己的院子裡。
已經四個月的肚子開始顯懷,人與人體質不同,有些人兩個月就看得出小腹隆起,有些人則是會很晚才能瞧出懷孕。
葉嬌原本就生的纖瘦,顯懷卻比彆人晚了些。
這會兒隻是小腹微隆,用略大些的長袍稍微遮擋就瞧不出了。
隻是葉嬌自己總是不自覺的會把手放在小腹上, 時不時的摸一摸,似乎很新鮮似的。
今兒個天氣好,葉嬌就抱著石芽草出來走走,順便也能給院子裡麵的藥材花除除草。
不過這除草是要蹲下去做的,以前葉嬌隻覺得有趣,做的也格外開心,不覺得勞累,可現在她這起來下去都有些笨拙,小素可不敢讓她蹲著,跑過去扶住了葉嬌:“二少奶奶,您歇著就是,我來做。”
葉嬌瞧著她道:“我沒事的。”
小素這次卻沒聽她的話:“李郎中之前說過,現在這個月份可不能勞累,而且二少爺也說……要聽李郎中的。”
而且祁昀還告訴小素,要是看顧不好葉嬌,他就把小黑的毛拔了燉著吃。
小素在心裡一聲歎息,覺得自己養的這隻黑羽大公雞能活到現在,沒有變成燉雞湯或者是炒雞丁,也算是奇跡了。
葉嬌倒不堅持,把小鋤頭給了小素,而她則是坐到了石桌旁,瞧著桌上擺著的石芽草。
原本院子裡是沒有石桌的,隻是祁昀瞧著葉嬌總喜歡抱著花盆走來走去,怕她跌跤,便讓人搬了石桌石凳進來,專門放在有陽光照的地方,讓葉嬌能坐著,邊看石芽草邊曬太陽。
石凳上專門鋪上了厚厚的軟墊,隔了寒涼,坐上去柔軟舒服。
而葉嬌則是專注的盯著桌上的石芽草,時不時的伸出手輕碰一下。
石芽草上的三朵紅花已經落儘,現在春日來了,該結出果子才對。
不過石芽草結果的時候卻不是尋常果實那般輕鬆,因著白虹果大補,能救命,祛百病,自然能吸引來不少生物覬覦。
為了避免自己還沒有長大就被鳥啊蟲啊的吃了,白虹果在結果的過程中,都會用葉子小心翼翼的把自己包裹住。
從外麵瞧不出任何異樣,必須要仔細看才能瞧見被層層葉子包裹著的三個小球,搖搖晃晃的。
小人參曾經的千年時光裡,沒少和這種果實相伴而生,記憶裡,尋常這種模樣就是要結果了。
結果的時候,會飄出異香,格外誘人。
那時候必須要立刻摘下來,不然沒多久就會衰敗。
但這些都要在她還是人參的時候才會順利。
可如今她是人,僅僅有人參精魄而已,到底能把這個果子養多大葉嬌心裡也沒準。
看著看著,葉嬌就覺得無聊了。
她對著小素道:“端盤瓜子來,我想吃。”
小素應了一聲,去洗了手,而後把廂房裡頭擺著的盤子拿出來。
嗑瓜子是小人參最新學會的技能,瓜子用的是葵花籽,是炒熟了的,似乎是放過糖,炒的味道焦甜,瓜子仁的也透著香味。
隻是容易上火,葉嬌每天也就吃百顆以內,不會多吃。
不過尋常人是喜歡享受嗑瓜子的過程,但小人參隻是喜歡吃這個味道而已。
反倒是磕開瓜子的這個環節她覺得麻煩得很。
瞧著麵前擺著的瓜子,葉嬌不由得伸出手指在裡麵攪了攪,似乎想要找到一個自己剝掉外衣蹦出來的瓜子仁。
就在這時,祁昀坐到了她身邊。
葉嬌瞧著他有些意外:“相公,今兒回來的怎麼這麼早?”
祁昀笑了笑,道:“今晚三郎要回家,爹娘說晚上要聚在一起吃飯,我和大哥也就回來的早了些。”
葉嬌把自己柔軟的手塞進了男人的掌心:“你最近好像都和大哥一起出門。”
祁昀反手握住了葉嬌的手,點了點頭:“今年要用大哥莊子上的糧食,就要多看看。”
“你去莊子上?”葉嬌有些擔心。
祁家的莊子不小,裡麵的佃戶也老實,可是這一路上難免坑窪,葉嬌不喜歡馬車顛簸,也就不樂意讓自家相公去受罪。
祁昀則是道:“不礙事,隻是讓人把糧食拿來看看就是了,我不用自己去。”
葉嬌應了一聲,眼睛又看向了盤子裡頭的瓜子。
祁昀看得出來她想吃,也知道葉嬌不耐煩剝瓜子,便把盤子往自己麵前拽了拽,又讓小素拿過來了個空著的小碟子放到一旁,拿起一顆瓜子,輕輕磕開,而後剝了殼,將瓜子仁放到了小碟子裡。
葉嬌眼巴巴的瞧著,耳邊就聽到了祁昀的聲音:“困不困?”
“困。”葉嬌的眼睛還在盯著祁昀手上的瓜子,視線跟著他的動作挪來挪去。
祁昀又把一顆瓜子仁放到碟子裡:“困的話,等會兒去睡一覺,晚飯前我會喊你的。”
葉嬌現在已經聽不到他說什麼了,幾乎是本能的回答:“想吃雪花糕。”
祁昀當然不會拒絕她的要求:“好,會有的。”
這時候,碟子裡已經有大概二十幾顆瓜子仁,整整齊齊的擺在裡麵。
而後祁昀又不聲不響的剝了約莫四十顆,都好好的擺在裡頭。
瓜子仁的尖端都朝向同一方向,擺成了四排,瞧上去方方正正的。
而後,祁昀就拿起了碟子,可他的眼睛一直看著葉嬌。
這本來就是他剝給自家娘子吃的,不過祁二郎想要逗逗她,裝作不給,瞧瞧葉嬌有什麼反應。
可是等一端起盤子,祁昀就看到葉嬌的嘴巴張開了。
她的嘴上並沒有塗口脂,隻有這原本的粉嫩顏色,微微張開時,清澈的眼睛眼巴巴的盯著祁昀瞧,看起來格外真摯。
這讓祁昀一下子就舍不得逗她了,自然而然的把碟子遞給了葉嬌:“給你的。”
葉嬌接過來,直接把裡麵的瓜子倒進嘴巴,吃完了喝了口白水,心滿意足的眯起了眼睛笑。
祁昀則是趁機湊過去舔了她的嘴唇一下,可是小人參卻不躲開,還自己往祁昀那邊湊了湊,舔了他的下唇。
一時間,祁昀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誰逗誰……
小人參卻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的,等祁昀重新握住她的手時,葉嬌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
祁昀便拉著她進去午睡,不過在坐在床邊時,祁昀趁此機會把這兩個月得到的銀票交給了葉嬌:“收著,我們的私房。”
葉嬌拿過來瞧了瞧,一百兩一張,一共五張,便是五百兩。
這個數字絕對算是大數了,這些白銀怕是尋常人家一輩子都攢不出來。
可是葉嬌給祁昀管錢管習慣,鋪子生意紅火,進項多,這些銀子在她看來也就是個數字,沒什麼好吃驚的。
打開自己的錢匣子放進去鎖起來,葉嬌扭頭就湊到祁昀的嘴邊啄了一下:“相公真厲害。”
祁昀笑著抱著她,用臉蹭了蹭她的額頭,而後就拉過錦被給她蓋好,哄她睡覺。
原本葉嬌午睡是不用人管的,自己躺下就睡。
可肚子略略大了些後,小人參就有點不敢翻身,生怕壓到肚子,可是往往越是小心越不容易睡著,祁昀知道了以後,就常常回來哄她。
多的也不用做,就是靠在床邊拍著她,等她睡著就是了。
今天祁昀手裡拿了一本藥典,準備給她讀一讀,哄她睡,正巧翻到了人參那頁。
男人的聲音向來都是低沉悅耳,猶如風吹雨後竹林般寧靜:“人參又名黃參、神草,味甘,性微寒,無毒,治補五臟,安精神,定魂魄,止驚悸,除邪氣,治男女一切虛症,明目開心……”
這個開心原本指的是開通心竅,可是葉嬌正在半睡半醒間,模模糊糊的聽著,似乎聽到了人參,又似乎聽到了開心,就嘟囔了一句:“嗯,是挺開心的……”
祁昀聞言,以為她說夢話呢,便笑著在她身上輕輕地拍著,聲音不停。
直到感覺到葉嬌呼吸平順,才停了下來。
祁昀仔細瞧了瞧葉嬌,確定這人真的睡著了,便輕手輕腳的把藥典放到一旁的矮桌上,小心翼翼的下了床,將床幔落下,瞧著時間還早,便出了門。
如今的祁家二郎瞧上去雖然依然比常人臉色白了些,可是身子已經一日好過一日。
以前他隻能留在家中,聽一聽管事們上門說說鋪子上的事情,現在祁家二郎已然可以自己上街,去鋪子裡走動走動。
今天他專門去了酒鋪尋宋管事,準備和他談談有關於商隊的事情。
等進了酒鋪,祁昀一落座,宋管事就開始吐苦水。
其中,商隊的事情最讓宋管事難辦。
孫掌櫃給了祁昀不少幫助,他年紀不小,能看得出祁昀是個心有七竅的人,而且更為難得的是,這個人比彆的人果斷的多。
其實有本事的人不少,可是有本事還能有主意的卻不多。
之前孫家確實恨蔡家,但從沒想過蔡家真的能一朝傾頹,甚至是連根拔起什麼都不剩下。
祁昀做到了,而且做的乾淨利落,孫掌櫃便知道這不是個池中物。
原本隻是想要邀請祁昀加入商隊,現在卻給祁昀建議,讓他自己組建一支。
組建商隊並不是說說就行的,除了要有經驗的領頭的,要有足夠引人垂涎的貨品外,更重要的是要有足夠的銀錢。
商隊一旦出去,沒有個一年半載是回不來的,若是出海,三四年回來一次也都是稀鬆平常。
這其中要有大量的金錢投入,能不能回本也是個未知數。
尋常人家覺得千八百兩已經是一輩子都花不完了,可是對商隊來說,這千八百兩不能是白銀,而要換成黃金才能確保組成。
祁昀對這個建議有些意動,畢竟商隊捏在自己手裡還是穩妥些,借用彆人的總比不過自己有一隻來的自由。
但是這錢到底從哪裡來,祁昀卻猶豫了。
宋管事歎了口氣:“孫掌櫃說能借給我們,但是他要的利錢不低,而且商隊到底能賺錢賠錢都是未知數,若是血本無歸,怕是要陪上全副身家才能還上。”
祁昀搖了搖頭:“若是我們找孫掌櫃借銀子,他必然會答應,而且就算還不上他也不會說什麼,可我們不能開這個口。”
宋管事不太明白:“為何?”
既然找他借他就會借,而且還不還得上都行,那為什麼不借?
祁昀語氣平靜:“這世上,最好還的是錢,最難還的是人情。”他的聲音頓了頓,把事情給宋管事講了個通透,“之前我們找孫掌櫃要的商隊,那是我們幫他們扳倒了蔡家換來的,互惠互利,可如今孫掌櫃巴不得我們欠他人情。”
宋管事想了想,就轉過了這個彎兒來。